我和男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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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稿後的第二天早上是最完美的睡眠時間。
敲完最後一個字時已經是早上六點,我看了看時間還夠吃一頓早餐,就去廚房捏了兩個飯團,回來時太宰治已經坐在餐桌前了。
“早啊,雪紀。”太宰治懶洋洋地朝我打了聲招呼,像是沒睡醒的貓朝主人禮貌性地揮了下尾巴。
也不知道太宰治什麼時候醒來的,他已經将襯衫馬甲穿戴整齊,風衣挂在椅子靠背上,慢條斯理地給左手手臂纏繃帶。
“晚安,太宰。”
我咬了一口金槍魚飯團,疲憊的身軀和繃緊的神經終于得到了片刻休息,讓我得以思考休息日準備出門的太宰治有多違和。
一般情況下太宰不會這麼早起床去上班的,除非他是想趕早體驗未被清潔工人清理過的河水有多冰冷,再吃一口垃圾。
但我懶得問,算了。
沒想到太宰治主動和我搭話,“今天要給新員工做入社測試。”他看起來心情很好。
“哦,這樣啊。”我吃了一口醬菜。
說完我就感覺要遭,果然太宰治喊着羁絆啊感情啊我們是情侶啊就沖了上來,“雪紀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我!”
我隻能無奈歎氣,伸出手敷衍地摸了摸他故意靠近試圖用顔值讓我心虛的臉,“好好好,作為前輩要給新人樹立榜樣哦。”
我的男友太宰治,一位擁有可以去娛樂圈日入百萬的英俊皮囊仍要待在橫濱和我蝸居在小公寓,除了潦草的性格各方面技能都點滿的人。他是一家偵探社的社員,我時常納悶雖然他的推理能力毋庸置疑,但如此不靠譜的人真的能完成委托嗎。
後來我認識了他的同事國木田獨步,悟了。
感受着手上細膩光滑的觸感,我不自覺地多摸了兩下。太宰治停止了咀嚼的動作,笑容帶着不懷好意,又有點得意,鼓起的腮幫子捏起來硬硬的,是秋天還未成熟的栗子才會有的硬度。
我又看了看太宰治的臉。
啊,是盛宴。
男人的容貌女人的榮耀,如果太宰治是我書房裡那架不會動不會說話的人體模型,我能天天肝一萬字。
吃完飯團太宰治就去上班了,我躺在床上,上面還殘留着上一個人熟睡時溫熱的體溫。
其實我沒怎麼見過太宰治熟睡的樣子,看起來很好相處的人往往最不好相處,我每次都在太宰治入睡前先沉沉睡去,或者半夜獨自在書房點着一盞燈,而他或是一夜未歸或是蓋着被子假寐。總之雖然我們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情人,對對方的了解卻知之甚少。
橫濱應該有許多這樣的人,原住民在過去的那場戰争和各種意外中折損的七七八八,現在的橫濱更像一座移民城市,它也确實是官方劃出來的租界。在這樣的地方,無人在意你的來曆和去向,大可以放心的和人戀愛交往哪天煩了就一聲不吭地消失。這也是我離開北海道,離開東京來到這裡的原因之一。
我叫森雪紀,自幼父母雙亡,孤獨缺愛。好不容易考上了東大理科三類,想着畢業就能去大醫院當醫生掙錢了,然後就被連做了三台手術,淩晨兩點喝完一瓶葡萄糖後繼續工作的師兄震撼到,連夜跑路來到橫濱靠每月微薄的稿費生活。
據說我的姓和橫濱某位不能說的大佬同姓。來到橫濱後,總有人聽完我的自我介紹露出胃痛的表情。
就連太宰治也是。
我和太宰治的相識起源于我上一個報廢的手機。為了撈那部破三星,我把和它挂在一起的男鬼也一并撈上來了。在我修理屏幕時,男鬼悠悠轉醒,握着我的手深情地說他叫太宰治,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願意以身相許。
我看了看他那張令我失神的臉,僅用零點零一秒就作了肯定的答複。
“我接受你的報恩,那麼太宰君,我叫森雪紀。”
“……毛利(mouri)?”
“森(mori)。”我淡定地指出他的口誤。
太宰治的驚訝轉瞬即逝,我都開始好奇那位同姓大佬到底在橫濱有多大的建樹,随便拉出來一個人都認識他。
不過太宰治比那些追問我出身的人要體面地多,那群家夥似乎笃定了我一定和大佬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不然不會放棄大好前程來橫濱這個鬼地方,拐彎抹角地打聽。太宰治隻是友好地握住我的手,真誠的笑容在黃昏的映照下有點虛假。
“那麼雪紀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了。
我和太宰治成為戀人的契機過于草率,以至于我倆都沒有把這看作一個約定。
——
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被陽光曬過的被子透着一股溫暖的味道,我翻了個身繼續睡,卻被郵件提示音吵醒。
編輯希望能和我見一面,聊聊我新交的稿子。
磨磨蹭蹭出門,到達約定的咖啡廳時編輯近藤小姐已經到了。
雖然之前沒見過,但對方一直望向窗外,不時低頭調整表帶的動作,右手中指和大拇指上因為寫作印下的繭痕,以及擺在桌子上裝訂好的一疊稿紙足以讓我認出她的身份。
遺憾的是近藤小姐沒有認出我,線下面基大失敗。
我走到她面前,近藤小姐還和沒看見我似的,于是我隻好敲了敲桌面,“您好,是近藤編輯嗎,我是夕聞朝露。”
夕聞朝露,我的筆名。
她這才如夢初醒般擡起頭,又突兀地愣住。我自知自己的長相不像一個有書卷氣的文人,忙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然後就眼睜睜看着近藤編輯的臉慢慢紅了。
她慌忙站起身,動作之大讓椅子摩擦地闆發出刺耳的聲響,而她渾然不覺隻一疊聲道:“您就是夕聞朝露老師嗎,好年輕!不,我不是說您資曆太淺的意思……”
她開始手足無措。
“沒關系,近藤小姐。您找我來是稿件有什麼問題嗎。”
提到工作,近藤小姐鎮定多了。她先招來服務生幫我點單,等我點了杯熱巧克力後才說:“夕聞老師,您之前有寫作的經驗嗎。”
上一世是有的,甚至拿了獎項,但這輩子還是我第一次動筆,算算也小二十年沒寫東西了。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