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宍戶第一次看見迹部頹廢傷感的樣子。
在他認知裡的迹部驕傲自戀,像一隻張揚的花孔雀,随時随地開屏。如果有自戀比賽,估計迹部能對着鏡子照上七天七夜都不會覺得膩。當然,迹部偶爾也會犯傻,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因為缺乏基本的常識而顯得狂妄而傻氣。
但從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雙腿随意交疊靠在沙發背,眉頭緊鎖,猛灌一口紅酒後便陷入沉思中,仿佛有一件無法解決的事正壓在他心頭,他無法排解,隻能靠酒精暫時麻痹自己。
宍戶一走進酒吧就發現了角落裡的迹部,這個酒吧被迹部包場了,除了酒保和樂隊再無多餘的人。
“大老闆?”宍戶走了過去。
“來,陪我一起喝酒。”迹部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示意他坐下。
宍戶在他對面坐下,但并沒有倒酒,他喜歡喝白酒,紅酒這種東西對他來說不夠勁,一點都不爺們。迹部見他沒動,一邊給他倒酒,一邊搖頭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才找來你這麼個大爺成天給我堵心。”
宍戶皺眉,“喂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這段時間可是有盡心盡力保護你,才沒有白拿工資不幹活。”
“你和某個小辣椒很像。”迹部早已習慣他這有話直說的暴脾氣,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回怼。
“别拿我和你的小情人相提并論,惡心死了。”
“他不是我的小情人,哼,他是我兒子的心上人,明明一點都不像泷,也不知道日吉看上他什麼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因此宍戶并沒有聽清他後面在說什麼,隻知道他嘴裡的小辣椒不是他的小情人。
不過,即便如此,宍戶依然有些不爽。
小辣椒什麼的,聽起來就惡心,感覺像地痞流氓調戲良家婦女時說的話,他一個鐵骨铮铮的大男人,才不想和這種亂七八糟的稱号扯在一起,遜斃了。
迹部将酒杯塞到他手裡,“你今天不喝個十幾二十瓶你就不算男人!”
他也算是摸到了一點宍戶的脾氣,好賴話說不通,非得故意激他一下才行。果然,宍戶一聽,立刻端起酒杯仰頭全幹,一滴不剩,然後舔了舔嘴唇,一臉嫌棄道:“洋酒就是難喝,還不如可樂夠味。”
迹部盯着他的動作,喉嚨一動突然大笑起來。
宍戶一臉莫名看着他,“喂,别我一來你就開始發酒瘋,到時候你要是鬧什麼笑話我可不管你,我隻保證你活蹦亂跳不斷手斷腳,别的事不在我工作範圍之内。”
“哼,本大爺的酒量不是你這種毛頭小子能嘲笑的,本大爺馳騁商海喝倒一片的時候你小子還在穿紙尿褲呢。”
“喂别太誇張了,别一副老大爺的樣子吹噓自己的英雄事迹,你才大我幾歲啊。”
“老大爺?啊嗯,看來我還是太慣着你了,别說話,給我喝酒,今天不把你灌趴下,本大爺就不叫迹部景吾!”
“那你趁早給自己想個新名字。”
“好狂妄的口氣,喝!”
“喝就喝!”
兩個人好像較勁一般開始鬥酒,酒就像白開水一樣往肚子裡灌,樂隊在演奏着不合時宜的哀傷的樂曲,酒保仿佛機器人一樣認真麻木地擦着酒杯……
大約十來分鐘後,空蕩的酒吧開始傳出劃拳的聲音。
酒保停下擦拭的動作朝二人看去,隻見這兩人毫無形象地踩在桌子上劃拳,從他們漲紅的臉,青筋凸起的脖子,用盡全力的嘶吼,還有那每一次揮拳時的力度來看,這不是在劃拳,這是在借着劃拳打拳。
喝紅酒劃拳,果然醉了。
這場拼酒的結果毫無意外是迹部輸了。在高檔包廂裡跟人拼紅酒,和在路邊攤跟人拼白酒啤酒,就像跆拳道館裡的PK和街頭鬥毆,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的。談生意不過是想把人喝醉,但那些無業青年們可是奔着不喝死不許走去的。
“喂大老闆你醒醒?”宍戶感到有些棘手,剛才迹部咣當砸桌子上的時候他這酒一下就醒了,現在看迹部一副爬不起來的樣子他不免犯難,他是把迹部帶回家,還是任由他像爛醉的酒鬼一樣在酒吧裡睡一夜?
他把迹部扛到沙發上,用力拍了兩下迹部的臉。
“喂迹部你醒醒!”
“宍、宍戶?”
“是我,你還好吧?”
“哼本大爺……本大爺……”迹部用手掌撐着額頭,他的身體很難受,但心裡卻感覺到舒坦,他費力睜開眼睛看了宍戶一眼,甩了甩頭,“樓上有、有房間,帶我上去。”
“好。”宍戶将他扶上樓,把他放到床上。
“你要走?”迹部看他轉身,一把拉住他的手。宍戶低下頭看了眼抓着自己手腕的迹部的手,很修長,很幹淨,但他卻沒來由地一股惡寒,然後想也不想就甩開了。
自從之前鳳跟他告白過後,他就對同性之間的接觸感到不舒服,不小心碰到時能讓他瞬間起雞皮疙瘩,但是對罪魁禍首鳳的觸碰,他卻并不會反感,隻是感覺有點……别扭?
迹部沒想到他會突然把自己的手甩開,不由得愣了一下,不過他此刻遲鈍的大腦并沒有去想有什麼不對勁,眉頭一挑仿佛惡霸一樣嚣張大笑道:“哈哈哈不要害羞,就你這樣,還給本大爺裝起貞潔烈女來了。”
“你在胡說什麼!”宍戶瞬間炸毛,這個惡心的雙插頭竟然調戲他!
作為一個糙直男,在遇見鳳之前他從來沒想過男人之間也能發生點什麼,但鳳的告白讓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世界還有同性戀這一回事。他給迹部當了那麼久的保镖,對迹部混亂的私生活可以說是被迫知道并了如指掌,所以迹部的調戲他沒法當成一個醉鬼亂說胡話。
該死,這嚣張自戀的花孔雀該不會真想睡他吧!
宍戶頓時臉色難看起來,看着迹部俊美的臉,手握成拳,忍了忍才沒有把拳頭揮過去。
“喂你要幹什麼!”
宍戶一個不注意,就被迹部給拉倒重重摔在床上。
迹部打了個響指,“幸運的小子,本大爺決定讓你今晚陪我一起睡。”說完翻了個身,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宍戶想起身,但卻被迹部扯着手腕根本掙不開。迹部的力氣比他大得多,身手也比他好,真打起來他根本不占上風。有時候宍戶都懷疑迹部找他們這群保镖不是為了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幫忙的,而是專門給他擋子彈用的。
“喂你這個酒鬼到底想幹什麼,快放開我!”宍戶心頭火起,要不是迹部是他老闆,他現在早一腳踹過去了。
“陪我說、說……說說話。”
“你想說什麼?”
“跟本大爺聊聊你小時候的事吧。”
“怎麼,你想做家訪啊?拜托,不要讓我回想那種噩夢。”
“你初戀幾歲啊?”
“喂你這種老師上身的毛病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宍戶幾乎要抓狂,他不明白迹部發個酒瘋怎麼還開始盤問起他來。難道他根本不想當叱咤風雲的商業帝王,而是想當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學老師?
迹部:“我初戀大概是在我十五歲的時候。”
“诶?!”宍戶吃驚,明明一副剛學會走路就開始泡妞的樣子。
“那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樂隊的小藝人,他很特别,一點都不怕我,還經常捉弄我,我可能是鬼迷心竅了,竟然想和他結婚……”
這件事他從來沒跟其他人提起過,但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忍不住說了出來。
不谙世事的太子爺,因為一時貪玩好奇,所以不自量力地去挑釁在他看來低人一等的平民,哪曾想會栽了一個大跟頭。那時候他驕傲又天真,以為不過是招惹了一個小藝人,沒想到卻不知不覺陷了進去,然後萌生了那些可笑的想法。
“那你真是有夠遜的,一個小屁孩,到法定結婚年齡了嗎。”宍戶沒想到迹部竟然會跟自己說這種私密的事,愣了愣,但嘴上還是不饒人。
“他表現出很愛我的樣子,逗我,關心我,我們有很多共同話題,他看着我的眼神總是充滿着崇拜和愛意,我信了,當然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表演型人格,而且那時候他失戀了,我能讓他快樂,後來我想他如果能騙我一輩子,我也無所謂,哼,可惜他不願意,他覺得這樣對不起我……”
他緩慢說着,仿佛是在跟人傾述,但又像自言自語。宍戶聽出了他話裡的自嘲和苦澀,猶豫了下,問道:“那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他跟我提分手,說我太幼稚不适合他,我以為他是認為我是花花公子,隻是玩玩,給不了他安全感,一時沖動之下我就跑去跟我父親坦白,我說我想娶他……”
“你父親罵你了?”
“我父親狠狠訓斥了我一頓,還把我關在家裡讓我反省,他說迹部家的主母絕不可能是一個娛樂圈的戲子,這會讓整個家族蒙羞。”
“後來你妥協了?”
“桦地幫我求了他父親,在他父親的安排下我偷偷溜了出去,我告訴了他那些天發生了什麼,他沉默了很久,我第一次看到他嚴肅正經的樣子,往常他總是古靈精怪的,仿佛喜歡捉弄人的小惡魔,他跟我道歉,跟我解釋……哼,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他不愛我,就算我父親妥協他也不會嫁給我,當時我隻覺得自己可笑,我竟然幹了這麼多愚蠢的事,然後得到了這麼個可笑的結果,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對吧?”
說出來後他心情暢快多了,堵在胸口的悶氣也散了不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宍戶說這些,一個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的窮直男,哪裡懂這些東西,可是他突然很想說,也許宍戶堅韌的性格就像頑強的野草一樣,讓他覺得平凡的同時又帶着讓人安心的可靠感。
宍戶搖頭,“人都會做傻事。”
“謝謝你的安慰。”
“不客氣,如果你現在好受多了就麻煩放開我的手。”
“……啊嗯?這個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破壞氣氛的人。”
“少啰嗦,快放手。”
“我不放,今晚你得陪我。”迹部開始耍起無賴。
一張英挺的臉,因為酒醉而暈紅,嘴角勾着不知名的笑,眼神迷離誘惑,開阖間流露出脆弱的表情,配上那獨特的淚痣,竟然有一股美麗女人才有的妩媚。一挑眉,魂都能被他勾了去。
可惜宍戶是個糙直男,對這種勾引不為所動,甚至有點嫌棄,堪稱柳下惠再世。
“你失戀難受我深表同情,但是你已經是個中年男人了,請爺們一點,别跟小姑娘一樣撒嬌,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了。”
“我們睡吧。”迹部丢出了驚人之語。
砰!
迹部被一腳踹下床。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闆的份上我早揍你了。”宍戶收回腳,一張臉因為憤怒而迅速漲紅,胸口劇烈起伏着,一看就是被氣得不輕。可惡,這個混蛋竟然想睡他,真是夠有病的!
翻身下床離開,一刻也不想多待。
三分鐘後。
宍戶頂着一張臭臉又折回來,将已經睡熟在地上的迹部扛到了床上,忍了忍才沒有再補上一腳,憤憤給迹部蓋好被子後便迅速離開。
第二天迹部醒來,記起了酒醉後的事,搖頭笑了笑,宍戶這人還挺有意思。
正這時慈郎打來電話。
“爸爸,我要去看丸井哥哥!”
“慈郎,爸爸真希望你是小綿羊。”
“為什麼?”
“這樣你就會待在羊圈裡快樂地吃草,而不是每天都想着怎麼去找對岸的狼玩。”迹部忍不住吃味,這慈郎一天到晚跟渣男一樣,一會兒陪種島逛遊樂園,一會兒要去看望丸井,真是精力旺盛,哼!
“不對,丸井哥哥的動物設是粉紅豬哦!”
“他的确很肥美。”
迹部被他這一說立刻勾起了某些愉快的記憶,因此改變态度欣然決定陪慈郎一起去。
自打節目熱播後,觀月就仿佛得了勢的孔雀一般到處開屏,好不得意,見迹部來視察,笑得像朵花一樣跟迹部打招呼,迹部仿佛能看見他揮着手絹喊“大爺您快進來瞧瞧姑娘們都等急了”之類的場景。
“大老闆,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觀月扭着腰走近,卷着劉海咯咯笑道。
挽着迹部的手的慈郎舉手,“我來看丸井哥哥!”
“喲大少爺也來啦,真是稀客啊。”觀月掐了把慈郎的臉蛋,還是那麼肥嘟嘟的,夥食真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