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裡,已經分不清噼裡啪啦的到底是雨滴落地還是心髒跳動了。
光線太暗,段越澤環視四周,競沒發現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突然,耳邊傳來幾道渾厚的嗓音,夾雜着雨聲,混在黑暗裡。
不行!得出去。在這裡跟等死無異,隻有賭一把,往巷口逃到别的地方才有機會跑走。不然等那群人進來,自己的歸宿隻有一個字:死。
他貼着牆根,吞咽着口水慢慢前進。
一步。兩步。三步……
越來越近。
那群人的聲音也好像消失了。勝利似乎近在咫尺,隻要拐出去,今晚就可以平安了。到時候去别的地方躲上一段時間,日子又可以恢複正常了。
雷聲轟鳴,暴雨淋透段越澤全身,毛發緊貼頭皮,雨水順着額角流下來。
天邊一道白光驟然亮起,把大地上一切藏污納垢之處照得一清二楚,一切邪惡、yin亂、腐敗,四處逃竄之物全都無處躲藏。
他發現,在牆角看到的不是觸手可及的曙光。
———是索他性命的七個閻王。
每個人的眼神在雨裡透亮興奮,用看羔羊獵物的眼神蔑視着辛苦逃命的段越澤。
“下面打算跑哪兒去啊。”刀疤男甩出刀尖,平靜地問段越澤。
天要亡誰,命裡有的,逃不過的。人在天命面前的抗争如蜉蝣撼樹,洋中扁舟,到底是滄海一栗而已。
事到如今,段越澤反而冷靜下來,撸了把頭發,擦幹面頰的雨水,俊美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狠戾:“說吧。追我追這麼緊,到底想幹什麼?”
那幾個小跟班一看這小崽子狂妄的語氣和神态,頓時要動手,被刀疤男攔下來:“幹什麼?你既然不知道,逃什麼?”
“廢話。你們一幫人堵在那,我不跑等着你們鉗制住我?”
“那現在怎麼不跑了?”
段越澤笑了一聲:“我要跑。你敢放嗎。”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刀疤男似乎真的不解:“來讨債的不止我一個人吧。據我所知,你那個賭鬼親爹欠下的債可不少。”
“是嗎。就你一個呢。叔叔。”段越澤很有禮貌。
“你…!”矮個子跟班受不了老大被暗諷,可又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面前這個死窮鬼看起來确實年紀不大,最多也就大學生的樣子,臉長得跟明星似的,嘴巴比蛇蠍還毒!
刀疤男指了指天:“這雨下的。在這說話沒意思,要麼跟我回去,我們慢慢掰扯。你不了解你爹的事兒。叔叔我了解啊。跟叔回去,叔好好招待招待你。彪子!帶走!”
一輛車疾行而來,濺起兩灘污水,一行人押着個年輕男人上車,滿載而歸。
夜色被暴雨籠蓋,大地上百鬼夜行。
基地暗房裡充滿血腥味,段越澤雙手被吊在鐵架上,衣衫透出大片血色。
刀疤男笑着用木棍挑起段越澤蒼白的臉。這張臉那裡都好,除了那雙讓人惱火的眼睛。那雙逮到機會就恨不得殺了自己的眼睛。
“怎麼。這就受不了了?”刀疤男丢下木棍,雙手抱臂,居高臨下道:“要怪,就怪你那個好賭又不知量力的爹。誰讓你攤上個賭鬼當爹?這是命,你逃不掉的。”
段越澤重重地呼吸,口中的血腥味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在腹中“呼噜”,沖到喉嚨處就回流到肚中。
刀疤男看他這副慘樣,欣賞了一會兒,大發慈悲地說:“我猜你也不想被個死人束縛住自己的命運。畢竟你跟你爹是兩種人。你也是個自命不凡的人才,不然高考成績怎麼那麼好。我呢,現在有筆交易跟你做。”
段越澤掙脫鐵鍊,鍊子聲錘擊着架子,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還真是父子倆。都這麼不知量力。”刀疤男嗤笑,随即繼續說:“你腦子比你爹好用,我現在要你去勐海參與毒品走私的行動。你替我完成這次交易,抵五百萬。怎麼樣?”
說完,刀疤男觀察段越澤的神色。隻見剛剛還在垂死掙紮的人漸漸平息下來,隔了好一陣,苦着慘白的臉小幅度點頭。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讀書人應該都懂這個道理。”刀疤男警告他:“我會拟合同,你要是沒有按計劃行事,就等着回來被分shi。”
段越澤沒說話。
刀疤男拿鑰匙給他開鎖。
誰知這小崽子剛剛還一副口不能言的死人樣頓時搖身一變,一被放開就拿鐵鍊子往刀疤男脖子上套,越收越緊!
刀疤男防不勝防,想大聲喊弟兄進來,可脖子上的窒息感讓他無暇思考,隻能死命拉開。
段越澤一個二十出頭,又剛剛被毒打過的少年到底不是刀疤男的對手。隻見刀疤男右腿用力向後蹬,趁段越澤悶哼的間隙一個轉身,就把鍊子收回到自己手裡。
“行啊!你小子還真是不要命了!”刀疤男勃然大怒!
倆人再次纏鬥在一起,段越澤的脖子被捆住,手被折斷扔在身後,額頭上冷汗不斷冒出來,沙啞地喊:“有種…你…殺了我!”
“好啊。你一心求死,我滿足你。”
段越澤隻覺得自己被束縛住,呼吸越來越弱。又好像越來越自由,越來越輕巧。整個靈魂被雨夜沖刷洗淨,一切負債、怨恨、不得志、苦悶都被死亡化解。
在生命最後一刻,他最大的感受居然是溫暖。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孤苦伶仃的生活,從來沒有哪一刻,哪個人給予過他這般溫暖的感受。
可這股暖流,竟是來源于自己的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