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回。”段越澤皺眉,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讓他心神不甯,促使他立馬改變主意,跟明烨偉道歉:“不好意思,我想起來家裡有事,要麼您給我留個電話,下次請您吃飯。”
“啊。”明烨偉笑了一下,報了串号碼,應該是手機号,說完又笑:“這麼客氣。不像你這個長相會說出來的話。”
段越澤在明烨偉眼皮子底下把号碼存進手機以後,跟盧含打了個招呼,換好衣服匆匆跑到出租車裡。
盧含靠在五樓窗戶邊上往下看,出租車已經拐彎消失在牆角了,她轉頭問明烨偉:“他怎麼這麼急,傘都沒拿,上車的時候衣服都濕了一大片。”
“不知道。給他哥發了個信息,他哥沒回,然後就說家裡有事得走了。”
“看着挺冷漠一小夥子……”盧含嘀咕。
雨水沖洗着整個即将抽芽冒新綠的松金市,野花在風裡跳舞,紅色海棠被狂風吹落了一地,鳥藏在檐下一聲也不出。
室内,遊諱跟那隻自以為藏得很好卻仍然被雨打濕的蠢鳥四目相對。
另外一隻蠢鳥今天終于停止了讓人厭煩聲音,出門工作去了。
遊諱把電視調至新聞頻道,上面的主持人穿着正裝科普法條新聞。
葉榆假裝專注地投入到電視中去,其實魂早就飄到半空中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午睡後會被遊諱邀請到客廳裡……看電視。
主持人擲地有聲的聲音傳到葉榆耳朵裡,其實葉榆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不知道遊諱是不是看出什麼,竟然對他提起内容,評價案件:“這個被拐的女人隻能自認倒黴了。”
……嗯?葉榆的視線逐漸清明,看到電視畫面裡,那個衣衫褴褛側躺在竹床上的女人在哭。
反應過來遊諱在說什麼以後,皺眉:“自認倒黴麼。”
“難道不是嗎。”遊諱說:“在那種地方,法律就是擺設。你以為村民不知道他犯法了?你以為警察不知道他犯法了?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遊諱見葉榆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後,故意激怒他般,輕飄飄總結道:“所以碰上這種事,她隻能自認倒黴,誰讓她被拐了。”
他的語氣讓葉榆覺得很不适,即使葉榆知道遊諱也許因為精神壓力過大或者悲傷過度、從小性格孤僻導緻說話可能太直白,思維與普通人或許有差異,但葉榆還是忍不住反駁:“這種事歸根結底與她無關,更應該去譴責人販子。”
“不對。”遊諱用不同的角度引導葉榆往另一條少有人走的道路去:“不應該譴責人販子。犯罪是無法避免的事情,怪就怪有些人自我保護意識和防備心太差,生活在象牙塔裡,還沾沾自喜地認為法律居然公正合理。”
葉榆徹底屏蔽了外界的雜音,重新審視面前這個舉止表情和語言都很另類的表弟,好像這麼多天以來,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對他這麼好奇過。
“是嗎。”葉榆平靜地問:“如果法律和警察沒用,你要靠什麼找到殺害你父母的兇手?”
終于找到怪異的地方了。葉榆按照遊諱的話去分析,那麼他會認為,傷害自己父母的兇手沒錯,錯的是倒黴的烏代曼和遊枥。
“葉老師。”遊諱突然叫他,像課後虛心求教的每一個學生那樣,很疑惑地問:“您認為什麼樣才算犯罪?”
葉榆不想跟他說這麼敏感的話題:“刑法裡有規定和說明。”
遊諱自顧自說:“我認為殺人也許不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本質都是危害别人的安全和利益的話,那麼曆史上有那麼多侵略者,現在都被當作英雄了。這就說明了,殺人不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
“你好像對犯罪抱有支持态度。”葉榆不明白他在經曆父母慘遭他人所害以後,為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仔細想想……從一開始,遊諱來到自己家後,除了上次廚房裡提起過烏代曼以後,根本沒用提過父母,而總是表現出的怪異也迷惑地讓葉榆認為那是悲傷過度。
葉榆認定的事實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遊諱根本不感到悲傷!
葉榆的思緒僵住,耳邊響起前幾天段越澤反複說的那句“你表弟有問題”,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
犯罪。倒黴。殺人。沒錯。
葉榆撥開迷霧,離譜荒誕的答案嶄露頭角,讓他不敢觸碰深思。
結合他的表現和觀點……
他對父母的遭遇不抱任何同情。甚至是……父母。到底是什麼讓他有這麼根深蒂固的想法,以至于父母的遭遇都無法讓他改變。
除非……
葉榆驚恐地跟遊諱含笑的眼神對上,聽到他發出惡魔般的聲音:“才反應過來啊。就是你想的那樣。”
整顆心被重物壓住,四肢也開始發麻,手臂上傳來細細密密的針刺般的疼痛,葉榆腦子裡嗡嗡響,張了張嘴發現他無法說出任何字。
遊諱站起來,輕蔑地望着葉榆那張即使錯愕也仍然賞心悅目,讓遊諱不打算用刀捅的臉:“還真是有錢有愛的人啊。根本沒想過世界上還存在着父母孩子之間是死仇的關系。”
死……仇?
葉榆被迫從自欺欺人的僥幸當中清楚地認識到,眼前這個瘦弱的表弟,就是親手将自己塑造成家破人亡形象的罪犯。
這個自曝身份的罪犯拖出藏在沙發下的錘子,用興奮的目光注視着葉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