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離了你,他就不能活了?
可是對病人來說的話……确實不方便。更何況他的手。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是老祖宗說的話,不是他說的。
段越澤從小就是個尊敬老祖宗的人。所以聽一聽這種話也無可厚非吧。
算了。一切還是等明天去完永清街再說吧。
閉上眼,那種争吵聲又繞在他耳邊循環播放了,連要做的夢也不可控制地變成他不想再記起的回憶。
今夜的風是噩夢裡的風,蓬勃中夾着冷肅,讓人分不清此時是春天還是冬天。
就像段越澤無數次分析過的家庭關系那樣,讓他對段興岩和祝桐華給予的關愛産生期待和質疑。
這種模糊不清、界定含糊的東西讓段越澤惱火。
新葉舊葉混在一塊,在夜晚的風中輕輕掃刮着段越澤的窗戶。
窗内的人皺了一晚上眉頭,終于在第二天天光微亮的時候緩緩睜開眼睛。
把稀飯悶在鍋裡後,段越澤輕聲關上門,踏進露水還未蒸發的早晨裡。
路邊的出租早就開始營業,段越澤随手攔了一輛,報出段興岩的地址:“永清街160号,謝謝。”
師傅回頭,噴出滿嘴肉包子味:“去永清街遠的嘞。70塊哈。”
段越澤盯着手機上顯示的25公裡,咬牙說:“可以。”
掏出一張紅票子以後,司機閉了嘴,找給他三十塊,心情很好地放了首歌,輕輕哼起來。
段越澤的心情卻沒那麼美妙,每離段興岩進一步,他的氣壓就低一分。
車子在裝修統一的一排鋪子間停下來,段越澤從賣五金的小店鋪旁邊穿過去,夾在窄牆間往盡頭微弱的光裡走去。
站定。
段越澤擡頭打量着這串樓房。三層陽台掉下來幾條不知道什麼枝葉,毫無規律地飄搖。其他樓層的陽台都空蕩蕩的,除了網格鐵窗和濕答答的衣服,什麼也沒有。
樓梯口在很顯眼的位置,段越澤緩慢地挪動步子,踏上階梯。
一級。兩級。三級。
段越澤把注意力放在數梯子上,将段興岩和祝桐華的臉推出腦海。
三樓很快就走完,段越澤在堆了幾袋垃圾的紅棕色大門外停下來。低頭看了眼腳邊的垃圾,聽裝啤酒被捏成不規則形狀,壓扁在煙盒邊,瓶裝啤酒倒是整整齊齊地擺在角落裡。
段越澤在心裡冷嗤,還真是有利用價值的放在一邊,沒利用價值的一腳踩扁啊。
所以這麼着急忙慌到跟警察打交道報警找我,又看上我身上哪些利用價值了?
好在自己沒抱什麼希望,這些悶臭的酒瓶提醒着段越澤,屋裡的人無論轉世投胎還是穿梭時空,都一個德行。
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
已經不用進去看了。
段越澤把段興岩特意擺好的酒瓶帶下去扔到垃圾桶裡,想到對方醒過來罵罵咧咧地疑惑哪個狗東西偷他酒瓶就感到無比暢快。
太陽越過低矮的樹,薄薄地披在這片擁擠錯落的居民樓。
段越澤甩開又想追着他的回憶,坐在瓷磚鋪成花壇上,左手拿豆漿,右手拿雞蛋灌餅,麻木地東咬一口西咬一口,思考正事。
已知,我已經死過一遍了,所以這裡肯定不是原世界。原來的号碼是空号,說明我在這個世界的設定與原世界無關。
兩個問題。
一:那為什麼隻有段興岩和祝桐華還特麼陰魂不散地跟着我?
二:我在這裡的身份設定到底是什麼。
第一個問題當然沒有解決方法。除非他死……滾,死了都被跟着。
第二個問題。我在這裡到底是什麼身份,會不會按照原世界的發展軌迹平移到這裡。這個問題……問段興岩肯定是一問三不知的,他隻關心怎麼賭。隻能從祝桐華嘴裡知道點答案。
可祝桐華這個人……段越澤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她似乎總是在奉獻自己,認為自己能感化段興岩,認為忙碌到一天幹幾份活就能靠冰山一角的薪水填補段興岩欠下的窟窿。精衛填海都沒這麼難。
她隻是認知低。
隻知道捧着一顆心撲在丈夫身上,人卻很善良。
段越澤把吃完的垃圾團在一起,放在腿邊,低着頭痛苦地回想起祝桐華第一次被段興岩扇耳光的那個場景。
停——
段越澤閉了閉眼,睜開。站起身把垃圾丢掉,剛轉身想走,就看見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戴着棕色的大号毛線帽從樓梯上下來。
那個人步子懸浮,還總東張西望,隻有一圈下巴露在外面,上半張臉完全隐在帽子裡。
段興岩!
段越澤定在原地,緊盯着他的動向。好在面前一排垃圾桶擋住自己,降低了自己定存在感。
段興岩下樓了?他下來做什麼。看他那副急匆匆的樣子,應該不是去買早飯。
也就是說……
段越澤若有所思地看向三樓那個空蕩蕩的窗戶。
忽然,窗戶被拉開,段越澤看見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女人伸出凍紅的手把穿好衣架的衣服挂在外面。
段越澤的心髒砰砰跳,那是祝桐華!
他三兩步跑上樓,停在那個仍然堆着烘臭垃圾的門前,大力拍響大門。
隔了很久,一個身材矮小面色紅潤的女人輕輕拉開門,嘴裡嘟囔:“誰呀……”随後用那隻正常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段越澤。
屋外的冷風和段越澤這張像極了段興岩的臉都讓祝桐華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心。
她愣在那,看着段越澤,張了張嘴:“越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