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到晚上才把流程走完,葉榆還在警局裡配合烏代曼案件的調查,段越澤雙手插兜,把臉縮在立領毛衣裡,站在警局門口跟一顆小石子過不去。
腳放在上面摩擦,強迫用石頭在腳底下滾來滾去的異物感來吸引注意力。
别再想了。沒準會不一樣。這都已經是我自己寫的書了,要我特麼還這麼慘,究竟還有沒有天理了?
段越澤望着天。
想到剛剛借警察的手機打電話給“親爹”的時候,那個聲音……段越澤不會聽錯的。那就是段興岩的聲音。
這個聲音曾經對他說過“滾”“去死”等難聽的話,也說過“我錯了”“對不起你”這種惡心的道歉。
在聽到電話對面發出的第一個音節時,段越澤立馬挂斷了,把手機交給警察,迅速在腦内編好謊話,說自己跟父母鬧矛盾,希望警察能報個平安以後不透露自己的地址。
警察大叔起初不贊同,随後不知道為什麼又答應下來。段越澤見他反水得很快,對他的保密工作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大概是表面答應自己,背後仍然會聯系段興岩的。
隻能在事情發生之前盡快搬離葉榆家。要是被段興岩那個賭鬼知道葉榆的存在,能不跑過來死纏爛打?
按他的德行,路邊一條狗跟自己長幾分相似,他都要跟人稱兄道弟,最後求狗兄弟幫自己一把,把它的狗頭狗肉狗毛的利用價值都榨幹,恨不得狗尿都裝袋子裡拿去賣。
這種人,段越澤對他壓根不抱任何希望。
找自己?找血包和冤大頭還差不多。
段越澤一腳把石子踢得老遠,仰着頭靠在牆壁上。
歎一口氣,白霧在眼前飄蕩。
說不定呢……
說不定,對方隻是跟段興岩的聲音一樣而已,性格品質完全相反呢。
無論如何,明天找時間先去警察給的地址看看吧。
所以也就說明這裡跟我自己寫的東西其實關聯不大麼。
之前一直以為隻是劇情開場時間還沒到而已。
那也說明……那個攻很有可能不會再存在了吧。如果葉榆對自己有意思的話。
又一腳把小石子用力踢出視線。
是不會出現了吧。受都喜歡别人了,那個人出現有什麼意義。打醬油都嫌多餘。
“走吧。”
耳側傳來葉榆的聲音,段越澤立馬站直身子,看向左邊。
葉榆的臉色不太好,看上去很累,嘴唇也發白,右手虛托着被石錘砸傷的那隻手。
段越澤盯着那隻手。
當時不應該說那些話激怒那個瘋子的。早知道确定警察會來的情況下,就應該多講點廢話拖延時間的。
葉榆見他一副惱悔的表情看着自己胸前的手,哭笑不得地用另一隻手撸了一下他腦袋,安撫他:“沒事兒。看着吓人而已。”
段越澤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給人一種方便被撸毛的錯覺。
低。頭。
我為什麼會……低頭。
段越澤梗着脖子不動,“去醫院。”
“行。”葉榆輕輕轉動一下左手,有撕扯感和刺痛感:“拍個片子去。”
倆人打車去醫院。
葉榆按下車窗,料峭的早春寒風灌進來,段越澤的頭被冷風拍打戳刺,隻覺得爽。
呼。
長歎一口氣。
終于把那神經病送走了。
“怎麼了?”葉榆察覺不對勁:“是因為你父母的事麼?”
被說中了。
段越澤:“嗯。”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困難跟我說,老唐是律師,沒準可以幫上忙。”葉榆知道段越澤一向不愛求助别人,更何況是私事。
果然,段越澤拒絕了。
“不用。”段越澤說:“不過,過兩天我得搬走了。”
說不清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感覺。葉榆身體某處地方似乎被人挖走一塊,空蕩蕩的。
“……這樣。那你要搬哪兒去跟我說一聲。你一個人搬那麼多東西也不方便。”葉榆說。
段越澤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把頭轉向另一邊,葉榆隻能看見他旺盛的黑發像夏天風裡的大樹一樣,被風吹得齊齊往後倒。
其實無論段興岩是否是那個愛喝愛賭的段興岩,段越澤都應該從葉榆家搬走了。
之前是因為無路可走,現在呢。
之前以為自己沒身份,現在呢。
之前渾身上下隻剩命,現在呢。
已經沒有理由賴着不走了吧。
車裡的人都變得沉默,好像疲憊到了極點,連話也說不出了。隻有車載廣播介紹最新潮流的聲音和冷風嘩啦啦大力鼓着後座的聲音在車流裡呼嘯。
段越澤陪葉榆做完各項檢查以後,躺在床上已經十一點多了。
後天就要走麼。段越澤又糾結起來。
可葉榆的手受傷了,你走了他怎麼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