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随後一道尖銳扭曲的聲音傳來,恨不得透過屏幕掐死對方:“好啊!好啊!你還知道自己姓段!”
罵了幾句又想起什麼,反應過來:“我說這娘們這段時間怎麼炒個菜也能放多了鹽,天天跟丢魂了一樣。原來不是私會,這是跟寶貝兒子聯系上了啊。”
段越澤安靜地等他說完,沒什麼反應:“說夠了麼?”
“你怎麼跟老——”
“你打電話就為了說這個?”段越澤不想聽到他再嚷嚷,打斷他:“說重點。”
“你現在混得不錯吧。”段興岩詐他:“聽聲音,狀态不錯啊。”
不錯?段越澤環視房子一圈。
跟以前比,現在是不錯。不過這樣的日子估計也持續不了多久,既然段興岩又找到自己了,說明那樣的日子又要回來了。
太荒唐了。段興岩居然認為他過得不錯?
段越澤笑起來,不知道是漏水的房子不錯,還是長滿青苔的窗台不錯,或者是東躲西藏的滋味不錯?
不錯在哪?刺激的現代都市版荒野求生?
“拜你所賜。确實過得不錯。”段越澤在桌前坐下來,回想起過往種種,嘲諷道:“你要是别給我打這個電話,我能過得更自在。”
眼看着那邊又要暴跳如雷,段越澤說完就挂,删除拉黑一條龍,蓋上手機盯着已經涼掉、淺淺浮着一層油的馄饨。
打開電視機,七點半檔狗血電視劇的愛情對話充斥在一絲聲音也沒有的客廳。
段越澤拿起筷子拌了一下外賣盒裡擠在一起的馄饨。
表面再若無其事,也不能做到完全屏蔽段興岩的話。
他說祝桐華每天半夜對着月光背号碼……
所以你也是想我的。對麼。
媽媽。
這兩個月,段越澤有二十八天的早晨七點都在永清街160号渡過,有二十三天的早上九點在老趙面館附近假裝拍攝。
那裡的早餐店、超市、菜場、修車店、五金鋪,段越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就這麼在媽媽生活的周圍流浪。在葉…上下班的必經之路可恥地幻想着偶遇。
可是一次也沒有。
電視裡的争吵聲刺着客廳每一個角落,刺着段越澤的耳朵,他卻感到空曠,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安靜地坐在桌子上把冷掉的馄饨咽完,段越澤正想洗漱,手機又震動,顯示一串陌生号碼。
毫不猶豫地挂斷。
那邊堅持不懈地打過來。
段越澤想挂斷拉黑,但不小心點到了接通。
瀑布般巨響的哭聲直直沖進段越澤耳朵。
祝桐華的聲音很絕望:“不要…不要打了!”
是祝桐華在哭!
段越澤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暴怒着喊:“段興岩!”
電話裡傳來一陣收拾東西的聲音,哭聲越來越遠,也不知道段興岩在做什麼,“啊。終于接了。你媽擔心你擔心得哭了。看看你。高考考那麼好有什麼用,古話說百善孝為先,我看你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段越澤不理他的嘲諷,捏着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讓我媽接電話!”
“你媽你媽,你爹在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啊!”段興岩草了一聲,惱火:“這麼孝順你自己過來看她啊。過來記得帶兩包中華。我抽中支的。”
段越澤看了眼時間,穿了件外套匆匆攔了一輛車奔向永清街。
樓下零零散散支了幾個宵夜鋪子,段越澤從中間穿過去,上了小台階跑到藥店去買創可貼、碘伏和棉簽。
上樓,果然在門口聽到了斷斷續續地哭聲,還有段興岩罵罵咧咧地指責祝桐華哭得難聽。
段越澤管不了那麼多,用力拍門,段興岩很快就亮着眼睛打開,掃到他手裡拿着一袋藥後迅速垮下臉:“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叫你帶煙,煙被你吃了?”
段越澤砰一聲用力推開門,把段興岩吓得連忙往邊上走,擡腳就要踹他,但段越澤直奔哭聲來源地,連眼神交流都不給段興岩。
“他打你了?”段越澤蹲在地上握着縮着肩膀的祝桐華,打量她那張很小很悲苦的臉,仿佛第一次見到她一樣,仔細地看着這個不知道為何總不願意離開段興岩的女人。
祝桐華的那隻瞳孔異常的眼角泛着淤青,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打成這樣的。
段興岩看他們母子情深,頓時暴躁,走過來擡腳對着段越澤的脊背,祝桐華紅着眼睛驚恐地推了段越澤一把,用手攔下段興岩沾滿泥灰的鞋,被踹得悶哼一聲,嗚咽憋在嗓子裡,發出蚊子般細小的啜泣。
段越澤被推得往旁邊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以後,立馬站起來要跟段興岩動手,也被祝桐華用受傷的胸口和胳膊抱着手臂,嗚嗚搖着頭,嘴裡小聲哀求:“…不要!”
“不要?!”段越澤再平靜也被段興岩的舉動惹火,作為真正的受害者,祈求自己不要對段興岩下手?
那她呢?她自己呢?活該麼!
簡直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