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煙火還未消散殆盡,靜湳市下雨了。
細雨像柔軟的輕紗,如垂幕時刻層層迷蒙的白,又像老電影裡煙灰色的夢。氣溫冷得像無數細針紮進骨頭,呼吸都很困難。
房門外的東西沒被挪動過,白途沒出過門。蘇洇晝打算先解決最麻煩的事,再坦率地把白途哄好。他準備好午餐就出門了。
大概是莫沈互相交換了兩個人的詳細信息,見面地點依着他的喜好,約在上班路上常去的咖啡廳,對方早已經在視野最好的座位落座。
路杏穿着輕商務風小西裝,渾身散發出海歸精英氣質。
蘇洇晝穿的是自己的正裝,不是上次莫沈定制的,他不打算和對方發展,也就沒必要穿得那麼花枝招展。
提前十五分鐘到是社交禮儀,但沒想到路杏提早了至少二十分鐘。
“你好。”
路杏倏地擡頭,驚訝地笑了,站起身伸出手:“好久不見啦,師兄,還是好帥呀。”
“嗯。”
隻短短一秒,蘇洇晝就收回手。
路杏直勾勾盯着他,毫不掩飾那份小心思,笑容燦爛得無法直視:“來,師兄請坐。好久沒回國了,看到靜湳市的雨,好懷念啊,師兄不覺得賞雨喝咖啡是一件很有情調的事情嗎?”
“嗯。”
大概是熬夜的關系,蘇洇晝的頭昏昏沉沉,腦子轉得很費勁。
隔着冰冷的玻璃牆,他看向煙霧朦胧的街道,似乎明白了她為什麼會選這個位置。
他常年待在這座城市,這些對他來說是日常,看到了隻會想“下雨了,沒帶傘”而不是“雨好美”。
路杏半開玩笑嗔道:“師兄還是這麼單調,好高冷哦。”
“抱歉。”
“不用道歉啦,這才是我熟悉的師兄嘛。”
說話間,服務員端上來幾份甜點和兩杯拿鐵,其中一杯明顯加了濃縮,顔色看起來又濃又苦,另一杯則加了更多的牛奶,幾乎是巧克力牛奶的顔色。
蘇洇晝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杯最苦的是自己的,然而服務員把牛奶那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路杏把甜點移過來:“師兄一直待在國内,應該喝不慣老外那種又冰又苦的咖啡吧?師兄這杯是我定制的哦,不會傷胃。”
蘇洇晝詫異一瞬,而後想到,他的口味偏好連莫沈都不知道,知道他喜歡喝咖啡這件事還是因為她每次到公寓裡來,他都用一大半都是牛奶的咖啡招待她,所以她給路杏的資料上是喜歡喝甜咖啡。
蘇洇晝内心無奈,點點頭輕聲說:“嗯,謝謝。”
路杏迫不及待道:“師兄快試試好不好喝。”
蘇洇晝抿了一小口,對他來說甜得有點齁嗓子,味道和盒裝的生椰拿鐵很像,咖啡味很淡。要是給白途喝肯定能一口喝到杯見底。
“嗯,很甜。”
“那到底是好喝還是不好喝?”
“……好喝。”
蘇洇晝心說為什麼一定要問出個答案呢,能喝得下去不就說明不難喝了麼。
路杏看起來聰明知性,現實中卻有點遲鈍:“那就好。下次有機會我親自給師兄沖一杯。”
蘇洇晝笑了笑沒說話。他不覺得會有下次機會。
路杏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顧自說起了一些日常瑣事,像把他當作好朋友來分享了。
說完她自己在海外的經曆,又回過頭來問他:“師兄呢?過得開心嗎?聽阿姨說師兄現在是一家大公司的總裁,真的嗎?不愧是師兄。”
蘇洇晝直白道:“隻是小公司的副總,普通白領,靠朋友吃飯。”
路杏固執地說:“師兄……不要這麼貶低自己。你們公司在美國名氣不小呢,還有我認識池師兄的,他請你管理公司就是覺得你很優秀,你有能力做好,能把一個稚嫩的小公司發展成國際聞名的大公司,師兄很厲害的。”
蘇洇晝看了眼手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再不進入正題還要拖很久,他稍微認真了起來:“那是外界對我的濾鏡,我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知道他們說的門當戶對不成立,你的各方面條件都遠高于我,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
路杏也有點着急地說:“師兄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不好,師兄一直都是我的榜樣,對我來說,師兄是最厲害最優秀的人,所有人都這麼覺得,他們覺得門當戶對是對的啊,就算不對也沒什麼,我就是喜歡師兄,才不管什麼門當戶對,我爸媽不同意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蘇洇晝提醒道:“冷靜。”
路杏驚醒,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好面部表情,繼續說:“我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我不會說不能嫁給你就會死這種話,地球少了誰都會轉,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想想我也真是傻啊,被正面拒絕了還要湊上來。大概是因為覺得還有希望吧。但我确實挺開心的。”
路杏又笑了起來。
“你不是不接受我,而是不接受所有人,隻要知道你不會喜歡任何一個人,不會和别人卿卿我我,我就能一直把你當作白月光來看。”
“……”
蘇洇晝不理解這種“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無言以對。
“你都不知道你在系裡人氣有多高,不止是我,很多人把你當白月光看……诶?那個小男孩……”路杏突然看向街道,“一直看着我們,是想吃蛋糕嗎?”
蘇洇晝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血液頓時逆流。
煙灰的天空,漆黑的路燈杆,冷色的街道,三三兩兩灰黑色羽絨服的路人來往,仿佛凝固的水泥中央,是一抹突兀的鮮橙色。
“抱歉,失陪一下。”
蘇洇晝猛地起身,袖口不小心蹭到了桌上甜點的奶油。
“诶,等一下,衣服……”路杏剛從包裡翻出紙巾,蘇洇晝已經推門而出。
走到面前,白途還是愣愣的,站在人行道中央,被皺眉的行人穿過,嘴巴微微張開,看着他,又看着落地玻璃後漂亮的女人,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蘇洇晝高考時的心跳都沒有現在快。
看白途穿得很整齊,不像是追着他出來的,應該是出門碰巧遇到了。
兩個人實在擋路,蘇洇晝拉着白途走到兩家店的夾縫裡,心虛地問:“來找我的?”
白途不回答,反問道:“蘇卿在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