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洇晝本以為白途會選擇冷戰,躲在外面等他先忍不住發脾氣,沒想到九點剛過人就回來了,衣服有點皺,頭發有點亂,身上還沾了點酒味,表情冷淡。
蘇洇晝倏地站起來,剛要開口,他就說:“先睡了,晚飯不用叫我。”然後徑直走向房間,對門口的禮物視若無睹,重重摔上門。
跟電視劇裡青春期鬧别扭的孩子一模一樣。
這時候跟上去就是讨嫌。
蘇洇晝站了一會兒,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開始振動,來電顯示——媽媽。估計是剛和黃阿姨聯系完,興師問罪來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回到卧室陽台,點了根煙,等電話第二次打來才接通。
“蘇洇晝。”莫沈的聲音比對待白途還要冷漠。
蘇洇晝淡淡地應答:“媽。”
“需要我幫你編理由麼。”
蘇洇晝坐到高腳凳上,倚着牆,細細密密的雨絲打濕了地上的綠植,飄到他低垂的睫毛上,一縷絲綢似的白煙冉冉飄向雨幕。
“既然您知道,就不用解釋了吧。”
“你什麼意思?”
“您能想到的最壞的意思。”
“你答應我什麼了,蘇洇晝?”
“嗯。見面,認識,不喜歡,發展不了。”
對面猛一拍桌子,莫沈徹底發怒:“蘇洇晝!你這是什麼态度,你以為你還小嗎?三十歲了啊,還需要我對三歲小孩一樣訓你嗎!”
蘇洇晝苦笑兩聲說:“不用這種态度惹您生氣,下個月我連孩子都有了吧?”
莫沈難以置信道:“你在怪我?哈?誰教你這麼做人的?你答應我答應得好好的,臨時變卦,還用這種态度敷衍我?你很得意嗎?”
“您不也變卦了麼?”蘇洇晝吐出一口稀薄的白煙,繼續說,“我直說吧,如您所說,我是三十歲不是三歲,我做決定有我自己的考量,如果我選錯了,後果我來承擔,用不着您幹涉。您早就放手了不是麼,為什麼現在又把我抓起來呢?”
“我這是關心你,蘇洇晝!你個白眼狼。”莫沈氣到極緻反而冷靜下來,“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心懷怨念,因為三歲就把你交給教授,那是迫不得已的,你明白嗎?我和你爸爸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想盡力補償你,看到你現在這麼孤單,爸爸媽媽心裡也不好受……”
蘇洇晝打斷莫沈接下來的話:“對我好。就是該放手的時候放手。哈……”他忽然笑了,“想不到,三十歲了,還有機會說出這種話,我以為我們這個家足夠穩定,各自過好剩下的日子就好了,沒想到年輕家庭的矛盾也會出現在我們家裡。”
莫沈顯然也覺得諷刺,年過半百的人了,還教育不好孩子。
她的情緒異常穩定:“你為什麼一定要做那個出頭鳥?你不結婚生孩子,他們會怎麼看你,還有我和你爸,你知道嗎?這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必須要做的,否則你就是異類。你可以承受,但我和你爸老了。”
“因為您的固執,才會害怕惡言。教授說,您和爸爸大半輩子都在遭受非議,從被誤會和白教授的不正當學術關系,到賣掉親兒子換取名利,再到現在研究所裡更難聽的話,您都沒放在心上,更何況一個被出賣過的,不熟的兒子。”
莫沈有些難以置信地冷笑道:“你也相信這種荒謬的謠言,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報複我?”
“我不相信。我隻是覺得,對您和爸爸來說,我其實沒那麼重要,你們不用像别的父母一樣關心我,我已經不需要了,相比起來,我更習慣你們待在美國,偶爾打一個電話的關心。”
“……你在鬧脾氣?在撒嬌?”
“教授從小教育我誠實。”
“教授真是把你給慣壞了,早知道你今天會變成這副鬼樣子,我死也要把你帶去美國。”
莫沈咬牙切齒地說完,直接挂斷了電話,不知道是不是找白教授告狀去了。
蘇洇晝笑了笑,看着遠處的高樓大廈等這支煙燃盡,回完工作信息,看到朋友圈的紅點,強迫症促使他點了進去,一個視頻封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上次白途腿傷的時候找的那位保镖學弟的動态,配文“開心的一天~”,視頻封面是他的自拍,混亂的背景中,一抹橙黃脫穎而出。
蘇洇晝疑惑,不經思考就點了進去。
背景音樂是現場唱的流行歌,背景裡喊麥的亂叫的什麼都有,學弟一邊錄像一邊說:“今天是party day!”接着是一陣歡呼聲。
鏡頭一轉,小小的白途被簇擁在十幾人中央,站在啤酒箱上,叉着腰一臉得意享受其他人的膜拜,圍着他的人男男女女都有,以一副朝拜神明的模樣,此起彼伏地喊:“大王生辰快樂——”
學弟調笑道:“哈哈哈,我要舉報你們啊,黑暗結社。”
“無知的人類!喲錄像呢,給我開個美顔。”
“大王都不需要,你要什麼要。”
“大王天生麗質盛世美顔……”
“舉報!有人拍馬屁!”
“哈哈哈哈!”
十幾個人嬉笑打鬧,推推搡搡,啤酒箱上衆星捧月的白途被擠了一下,搖搖晃晃就要摔下來,被離得最近的男生一把接住,背對着鏡頭,兩個人以一種非常暧昧的姿勢緊貼在一起擁抱,等其他人發現白途不見了開始大喊大叫,白途才重新站好,愣愣地看着旁邊那個和墊了啤酒箱的他一樣高的男生,手被這人緊緊握在掌心裡。
然後鏡頭轉移到别處,學弟說了幾句話,視頻就結束了。
這個亂七八糟的視頻自動循環播放,嘈雜的聲音仿佛響在耳畔,蘇洇晝關掉手機,眼神有些呆滞,拿着手機的手悄然攥緊,神經繃緊又松懈,倏地笑了。
他也說不明白為什麼笑。隻覺得這一刻,他好像變成了另一世界的人。
他到底在擔心什麼。白途明明樂在其中,他在自作多情什麼。他也變成了他口中媽媽的模樣。
那個男生,想必就是在白途脖子上留下吻痕的人了。
至于是不是自願,更深一層的關系什麼的,蘇洇晝懶得去想了。
白途這個混亂又捉摸不透的人,他想什麼都不對,說什麼都惹人厭,倒不如不說,讓白途做他想做的,不管對錯都是這個成年人該面對的。
現在倒不用為背叛白途道歉了。因為白途也背叛了他。
從這天開始,兩人開始了真正的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