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流到蘇洇晝腳下,門框邊,一個水怪一樣濕漉漉的人抱着膝蓋靠牆而坐,發梢還滴答滴答挂着水珠,從頭到腳都淩亂得可憐。
一打開門,白途就擡起頭,用紅通通的眼睛看他,張着嘴巴想喊沒喊出來,眼淚瞬間湧出眼眶,忙扶牆站起來,一副無助的樣子要紮進他懷裡。
蘇洇晝退了一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往後推。
“去換衣服。”
白途的手停在離他的胳膊隻有一厘米的半空中,凍紅的指尖微微顫抖,掌心裡,滾燙的眼淚像泛濫的洪水一樣,從縫隙溢出來。
就是因為這樣,蘇洇晝才不敢看他的眼睛。
僅僅停頓了幾秒,白途還是不管不顧地抱了上來,用力圈緊他的腰,把臉埋進胸口,邊哭邊含糊不清地說:“我想回家了,我,想見爺爺,奶奶……”
“對,不起。”白途抽噎不止,肩膀也抖個不停,“我就該,聽話,不來這裡,讀書了,奶奶,爺爺……我想回家,再也不來了……”
人到了新環境不開心,或者受了委屈,犯了錯,感到害怕的時候,就會想回到最安全的地方逃避現實。
蘇洇晝擔心他是被自己吓到了,輕輕拍着他的背,換回平常的聲音哄道:“别哭。等雨停就能回家了,爺爺奶奶看到你哭會難過,天亮我就送你回去,好嗎?”
白途不說話了,抱着他哭個不停。
蘇洇晝剛換的衣服又濕透了,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陣陣涼意,這麼抱着也不是辦法,就把白途抱回浴室,放水讓他洗澡。
白途不肯松手,蘇洇晝隻能閉着眼幫他脫衣服,這衣褲被雨浸透有好幾斤重,凍得白途像冰塊一樣,隻有眼睛有溫度。
天氣太冷,蘇洇晝沒拉扯多久,憑懸殊的力氣把白途放進浴缸,然後扒下他的手,快步走出浴室,好在白途沒那麼執拗。
他回去重新換了套睡衣,再把晚飯熱好,端進房間,白途已經自覺穿好衣服,縮在暖氣片邊取暖。
蘇洇晝拿出吹風機幫他吹幹頭發,又盯着他吃完晚飯。
“冷靜下來了?”
“……”
白途打了個噴嚏,依然不說話。
蘇洇晝隻得先把碗筷放進洗碗機,沖了杯感冒藥回來。
等白途乖乖喝完藥,蘇洇晝坐到他身邊,以一種平靜的神情審視他。
白途恢複理智後,被盯得心虛不已,默默捂上了紅腫的眼睛。
良久,才軟下來:“嗯。”
蘇洇晝沉默了一會兒,直截了當地問:“那個男的是誰?那個吻痕是他做的?”
白途頓時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是我高中時候隔壁班的同學。”
“他那天,讓我去他們宿舍,玩真心話大冒險,抽到的懲罰是咬脖子,我不知道……會有這種紅印。”
蘇洇晝不可思議道:“你和他很熟?他讓你去你就去?”
“不是,一點也不熟。”白途抱住膝蓋,聲音越來越小,“他們宿舍人撿到小雲的東西,小雲不方便,他就說讓我去拿,然後他們很熱情……還說,願意當,黑暗之王的信徒。”
蘇洇晝氣笑了:“不熟你和他半夜跳雨中曲?入你的黑暗教會不需要審核?誰申請你都給進?”
白途被他這嘲弄的語氣質問得有點不爽:“我還不是想氣你嗎!”
“難道你就一點錯都沒有嗎?你這個叛徒!你媽媽要你去相親你就去嗎?你答應過我什麼了!”
蘇洇晝一時無言以對。
白途越說越生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你以為你的騙術很高明?我什麼都知道!我就是想看你會不會騙我……”
“果不其然。你這個膽小鬼。”
蘇洇晝不惱也不急,平靜地反問:“如果未來教授師母要求你一定要結婚生孩子,說他們的時間不多了,臨終前隻想看你成家,或者要你從中二夢裡醒過來,你是答應還是做那個勇敢的人呢?”
白途理所當然道:“爺爺奶奶不會命令我,也不會死。”
這個人又在裝蠢了。
蘇洇晝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
他本來就沒有必要回應白途,陪白途玩過家家。
白途隻會一味索求他想要的,裝作不懂人情世故的樣子,不願面對現實。
蘇洇晝有點失望又有點煩躁地閉了閉眼,再睜眼,白途像是在害怕什麼東西,胸口起伏不定,又是一副着急得要哭出來的表情,他張嘴正要說話,一滴晶瑩滾燙的淚濺落掌背,讓他頓時如鲠在喉。
“蘇洇晝。”
白途拉住他的衣袖。
“别對我失望,不要這樣看我,好不好?你每次這個态度我都好難過……”他的聲音像被鑿碎的冰塊,細碎微小,忐忑不安地起伏。
白途用手背抹掉臉上流淌的淚滴,可憐巴巴地用哭腔說:“為什麼一定要質問我……你害怕我發現你答應媽媽相親了,我也害怕你知道我被别人玷污了,隻要你不去和那個漂亮姐姐見面,還聊得那麼開心,我可以當什麼都不知道,我是想跟你坦白的,可是你為什麼要營造出你們很般配的樣子,你讓我用什麼理由攔着你說你背叛我了,我又不是真的神王,我除了蠻不講理什麼手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