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眼睛盯得發酸,李淨這才一下站起身來,不疾不徐走到他跟前。
她回想起那晚雨夜遇刺:“那晚殺我的黑衣人是你?”
徐長亭垂着眉頭,滿臉不屑:“大人這頂帽子扣得妙!”
“你是左撇子。”說完,李淨一把掀起他的衣袖口,手腕露出滲着血的紗布。
他左手受了傷,筆都拿不穩,隻能右手握筆拿劍,靠弩箭增加勝算,他原本武藝高強,兩次卻輕而易舉被柳硯一招制住。
徐長亭默不作聲。
“餘慎……你是如何知曉?”良久,李淨開口問道。
她來幽州之後,無人知曉她在上京所有的舊事往昔。
徐長亭微頓,随即擡眸,目光投向一旁的柳硯,好一會兒他笑出了聲:“那日便覺得閣下好生面熟,隻是天黑模糊認不清,今日方才記起,原來是柳公子,令尊可還安好?”
“哦,錯了。”他忽然又懊惱起來,“中書令……已經伏罪而誅,節哀。”
柳硯倒是并無多大神情,靜靜站在一邊默默注目凝視着他,像是看穿他内心恐懼的一切。
李淨目光如炬,不罷休又問道:“餘慎的死和你有何關系?你又知道些什麼?”
柳硯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目光掠過她。
“柳公子還真是無情……親爹死了還能那麼心平氣和。”徐長亭“啧”了一聲,無視李淨的質問。
“徐長亭,本官在問你話!”
這時徐長亭才瞧過來,像是在看笑話似的看着一臉愠色的李淨,他漫不經心道:“餘慎……不是李大人您害死的嗎?下官又如何知道?”
徐長亭此時那副嘴臉,實在陰險得令人作嘔,一旁的柳硯亦不動聲色蹙眉。
李淨已怒火中燒,她一把緊緊揪住徐長亭的衣領,眸光冰冷的可怕:“将死之人,就不好再猖狂,以免死無葬身之地。”
徐長亭冷哼一聲:“橫豎一死,老老實實多沒意思,李大人,好歹同僚一場,何苦為難我?”
“是嗎?”李淨唇角勾起,眼裡全無笑意,“我本念着同僚之誼,給徐大人留存些體面,如今看來,我們便來點有意思的。”
她忽然松開了手,後退幾步,與徐長亭拉開了距離,李淨看了柳硯一眼,與此同時柳硯為她遞上了一張絹帕淨手。
柳硯會意,淡淡開口道:“徐大人,你如今并無籌碼,白費了口舌。村郊雖無你母親,卻實在有一小兒,自稱是你胞弟。”
徐長亭霎時臉色頓變。
柳硯不管不顧,繼續說道:“你若配合,通判大人也隻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罷。”
徐長亭一愣,氣急敗壞道:“以婦孺要挾,你算什麼君子!”
見李淨仍舊不為所動,徐長亭不似方才那般張揚跋扈,他無可奈何,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我知道的不多,上頭隻曾與我說過,餘慎的事,可讓李通判在幽州身敗名裂。”
而後,絕妙地取而代之。
“你上京的貴人是何人?”李淨問道。
這位上京城的貴人對李淨如今了解,掌握她的過往,洞悉她的現狀,很是不簡單。
徐長亭又道:“大人先将我弟弟放了。”
“你若好好配合,一切好說。”
李淨說完,陷入了沉思,徐長亭此番言辭似假非假,餘慎的事不算久遠亦不算近,為何他的事會讓她身敗名裂,按照窦唯一的性子,就算當年上京鬧得沸沸揚揚,這種頂多算傳言的事,似乎動搖不了他。
盡管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忍不住的介懷,可他們多提一次,便在她心裡多踩一腳,印記愈深一寸,除了痛楚,剩下的皆為前進的動力。
大魏有制,一方之州地,其地方官若是政績顯赫,受民愛戴,不論之前過往官史,隻要為能臣,便有再次擢升的機會。
隻要她能被上京城的監察史看見,被選中,能重回上京,一切都值得。
蓦然,耳邊響起柳硯清冷的聲音。
“餘慎之事,如何會令李大人身敗名裂?”
李淨側身看向柳硯。
徐長亭這般笃定,說不定那些人會有令她坐實罪名的籌碼。
“這我就不清楚了。”徐長亭又道,“我想着試探一二,那日便透露些口風,看來這件事确實對李通判影響很大。”
那晚李淨猝然煞白的臉色,月光映照着,徐長亭依然記憶猶新。
忽然李淨發出一聲冷笑。
“你既不知,你主子還派你來散布我的事?”
殺她一個邊城通判,大動幹戈派那麼多心腹來如此窮鄉僻壤之地,何必多此一舉。單單是為了将她取而代之,還不如直接取代幽州知州,這往後行事更為方便。
徐長亭反駁:“信不信由你,大人物們的安排,我不過一個喽啰,如何知道?”
似乎說了一大串後被人質疑,徐長亭眼含愠色,語氣也帶有氣憤,活生生像一個被人冤枉,滿眼委屈的好人。
李淨與柳硯對視一眼,随後久久凝視着徐長亭的眼睛,說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