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立馬率人原路返回,趕到大牢,看守牢門的獄卒三兩昏迷倒地,其内更是人去樓空,徐長亭已不見蹤影。
李淨垂眸看着手中攥着的血布,壓抑着心頭浮起的煩躁,她從牢獄中出來,黑雲壓城密不透風,四周寂靜得不像話。
“大人!刺客在那!”小六忽然壓低聲音對李淨說道。
順着方向,巷口轉角處閃過一摸暗影。
李淨屏息斂聲,沖身後的衙役招手:“跟上。”
黑影如鬼魅利落穿梭于暗夜當中,一會兒于地上踏步疾走,一會兒淩雲騰空飛馳于屋檐梁瓦,衙門善追蹤的差役今夜不在,小六一行人追蹤得十分吃力。
小六忍不住道:“那一箭力度不小,他負傷在身,怎的如此靈活?”
李淨擦了擦鬓角浸出的汗,全神貫注跟着那黑衣人。
前方出了巷子便是郊外,黑影如隻野貓輕松靈活飛梁上檐,利落三兩步落于地面,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縱身一躍,踏上牆沿從巷子裡翻了出去。
随後再次消失在黑幕中。
“大人!人又不見了!”小六焦急說道。
李淨低眸,看着坑坑窪窪的泥地雜草,冷靜說道:“别慌,看地上腳印。”
衙役細細翻找地上壓彎的雜草和足迹,那些腳印在泥地中壓得深,鞋印完整,仔細辨别便能知曉黑衣人行走的路徑。
李淨不由得蹙眉,心中閃過說不出一絲異樣,卻不明為何。
随着足迹一步一步摸索,李淨一行人隐身尋到河邊泥地,此處灌草叢生,極好隐蔽人身。
李淨擡眼,前方不遠處隐隐傳來動靜,她隐于草木中豎起耳朵,窸窸窣窣的雜音,漸漸慢慢放大,愈來愈清晰,直至傳來人驚慌的求救聲。
李淨霎時直起身,示意衙役全體戒備。她無聲用口型道:“上!”
衙役齊整而發,那黑影尋聲看過來。
“保嫌犯!”小六喝道。
語音剛落,前方轟轟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叫,以及鐵器與血肉揉攪一起的聲音,李淨心下一驚黑衣人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割破的徐長亭的喉嚨,血破口飛濺。
黑影一掌擊落,徐長亭雙目圓瞪,直棱棱被推入水中,很快淹沒于河底。
衙役上前團團圍住那黑影,黑衣人左肩上鮮血流動。黑頭等人三兩下壓制住他,此刻他卻不似方才勇武。
小六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後者陌生的面容在月光下展露。
“李懷安,陰曹地府,今日你便為餘公子償命。”他說完,嘴唇細微動了一下,李淨怔忪。
驟然,黑衣人口中吐出如銀針一般尖銳細長的利器飛馳而來,李淨瞳孔震裂,下意識偏過頭去。
“大人!”
那枚利器與李淨鬓發角擦肩而過,她心中一驚,而回過神來,黑衣人牙唇一動,血頓時從他口中流出。
随後,癱倒在地。
“大人……他咬舌自盡了。”小六面露難色道。
李淨壓抑心中情緒,冷冷道:“将徐長亭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次日晨光熹微,李淨便已起身,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秋雨,水珠滴落滴答聲好似墨棋錯雜砸落在玉盤之上,清脆悅耳。李淨更好衣站在屋檐下,手裡握着一把紙傘。
細雨連綿,青苔石闆路被雨水洗得墨青發黑,下得這一場雨,河水湍急沖刷,要想找到徐長亭的屍首怕是雪上加霜。
李淨眸光黯淡幾分,忽略秋雨拂過的涼意,撐開紙傘往雨中大步走去。
青石闆上水坑窪窪,李淨走得極快,沒過一會兒鞋面便沾滿了雨氣,半潮半幹很是不舒服,她無聲蹙眉,擡眼目算着大概要走多久才到衙署,蓦然,一抹身影明晃晃闖入她的眼底。
那人站在屋檐下,神情不焦不燥,似乎要等這一場雨停,而他的右手邊倚着一把殘風敗柳的油紙傘。
李淨挪開眸光,不動聲色裝作沒看到,越過水坑繼續走自己的路。
“通判大人。”那人還是發現了她,将李淨叫住。
李淨撐着傘轉過身來,與柳硯對上目光,她佯作一絲驚訝,微微歪着頭,學着窦唯一安撫下屬的語氣道:“小柳?你怎麼在這?”
柳硯眉宇與青絲間皆萦繞着雨氣,倒是平添了一份氤氲,他墨眸亮得勾人心魄,神色淡淡,嘴角卻留着抹淺笑,就這樣絲毫不避諱地看着李淨。
柳硯指了指那把破傘,頗為幾分惋惜說道:“可否勞煩大人捎屬下一程?”
“怕是不……”李淨話說到一半,忽然停在嘴邊,她眉梢微揚,似乎有了什麼打算,爽快回應:“舉手之勞。”
說罷,她慷慨地伸手将柳硯整個身子籠罩在紙傘下,兩人肩并肩走着,雨滴擊打在傘面,順着傘骨緩緩落下,沾濕了人的衣角與鞋襪。
淫雨霏霏,這一場秋雨将草葉上的灰塵,旅人的足迹,連同萬物互相吹拂的氣息一起席卷殆盡,看似一絲痕迹也沒有留下。
李淨清晰感受到左肩落雨浸透的濕涼,她開口問道:“昨夜緝賊,你人怎麼不在?”
她停住腳步,等着柳硯的回答。
“昨夜,屬下同知州大人下棋來着。”柳硯語氣淡定,他見李淨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左肩,又問道,“怎麼了?”
李淨收回視線,繼續走着,半響才不疾不徐說着:“徐長亭死了。”
柳硯點點頭:“聽說了。”
李淨見他絲毫不驚訝,問:“你有何想法?”
柳硯思考得認真,斟酌一番才回答她道:“人雖死了,但也能留有蛛絲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