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順手收回橫在李淨頸間的銀劍,朝李淨靠近了幾步。
“李大人,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柳硯淡淡開口。
李淨伸手探了探脖間,所幸隻是破了個皮,若是再停留久些,便是要流血出來。她輕輕摸着那道口子,甚為漫不經心擡眸睨了柳硯一眼:“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我今日來,是為了将你捉回去,交給窦大人處置。”
年輕男子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微動眉梢,一張玉面美的不可思議,深若潭水的墨眸似隻蠱惑人心的妖孽:“柳某倒是不明白,還煩請大人告訴我,我究竟何罪之有?”
李淨微微蹙眉,還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事已至此,還裝呢。
“柳硯,那晚引我們前去郊外湖畔的黑衣人是你吧?另一個中箭的黑衣人就是方才那個叫‘長影’的男子,你将他叫過來,寬衣解帶,好讓我察看一番啊。你們主仆二人深夜裡又是跑又是流血的,就是為了制造出徐長亭已死的假象,他對你有什麼用?”
李淨接着又道:“再者,更早以前,肖邊雲的案子,他一個平庸懦弱,膽小怕事之人,突然染上了賭博,這其中也有你的手筆,你讓他欠下巨款,讓蘇氏無意間得罪幽州城其餘勢頭,欲逼其至孤立無援的境地。我那時還當真以為你柳二公子料事如神,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呢。”
柳硯眸光一動,嘴角挂起一抹淺笑:“凡事都要拿得出證據,上次的教訓……”
“你當我沒有嗎?”李淨忽然打斷他。
那日之後她細細想過,那一箭力重,縱使體魄再為強健之人,斷不可能在受傷之後依舊健步如飛,其次,原計劃的捉拿幫兇,那麼重要的時候,柳硯不但不在,還特意跑去找窦唯一下棋,他們二人打着配合,夜黑風高之下,她還當真被騙到了。
之後蘇府派人請她府上一叙,聽到蘇府許管家不經意間的話語,她便留了個心眼,許從德此人貪婪無厭,鼠目寸光,稍加威逼利誘便可加以用之。
今日她不過偷梁換柱,尚且一試,還當真給試出來了。
李淨目光對上柳硯,語含譏諷:“柳二公子,你以利相誘許從德去尋徐長亭的家人,讓他唆使蘇老夫人向我求助,隻為在打道回府之途中讓我偶見人證,你以威相挾未姝配合我,揭穿蘇氏,這一樁樁一件件,做之時有沒有想過?”
“許從德狡詐貪婪,與虎謀皮,必遭其反噬,未姝性勇,遇威必孤注一擲,如此,焉知他們不能為我所用?”
“你一心促成我辦了蘇氏,靜待蘇氏沒落,坐享其成,而近來風興雲蒸的譚氏布莊,很難不想到,你是要一舉端了勢力錯雜的蘇氏,以譚氏代替,布盤自己在幽州的勢力?”
蘇府給李淨的令牌她沒有丢,她親手交給了許從德,蘇老夫人欲滅未姝口是真,她與許從德裡應外合亦是真。
面前的年輕男子一言不發,他面上并無被人戳穿的惱羞成怒,雙眸如波如水,看不出是笑還是怒,令人捉摸不透。
“說完了?”柳硯語氣溫和起來,又是一副君子做派。
李淨有些狐疑,目不轉睛盯着他。
“來談談我們之間的交易,你先别急着拒絕,聽聽看。”見李淨沒在反駁,他接着又道,“蘇氏這些年生意遍布天下,貪污的稅銀是一筆難以想象的數目,他勢力盤根複雜,單單憑這一次并不能徹底斬草除根,不過縱使有背後之人把持,蘇氏卻已淪為朝廷眼中釘。”
“監察司擢選,實納功績突出的良臣,蘇氏這根刺你若是替朝廷拔了,有我從中相助,不日你便可回上京,這筆買賣可還劃算?”
柳硯瞳孔被着燭光映照的透亮,不知是否是她錯覺,這其中倒是能看出幾分誠意。
李淨皺緊眉頭,仰着頭瞥了他一眼,她覺得有些好笑:“見死不救,我同這種人合作可有保障?”
柳硯一愣,腦海中回想起那個雨夜,行軍路途之中,他察覺到動靜,朝着暗處随手發了一枚暗箭以探虛實,箭矢破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渾身是血,滿目狼狽的少年郎,暴露在盈盈月光之下,拼了命地向他求救。
他語氣略帶歉意:“大人如今手裡全是我的把柄,有何不敢?”
李淨聽後,兩眼笑得彎彎:“我就是不敢,也不相信。”
柳硯此人城府極深,說的話便是糖衣炮彈,哪天一不小心炸了自己都躲不過,跟這種人談條件合作,跟那小人許從德有什麼區别。
“你是認真的?”
“嗯。”李淨點點頭,“别做無謂的掙紮了,乖乖等着去衙署。”
柳硯眸色登時暗了下來,他直直盯着李淨,緩緩靠近。
年輕男子面冠如玉,此時眉尾輕輕上揚,若水眼眸中漾起一層一層此起彼伏的笑意,春柳融霜般一點一點化開,她目睹着柳硯一步步向她靠近,漸漸的,李淨被他的氣息包圍,耳邊能清晰聽到男子平緩的呼吸聲。
李淨被他圈住,距離靜的甚至能将他如琉璃般的瞳孔瞧得仔仔細細。
“你幹嘛?”她忍不住問道。
男子修長的指節慢悠悠拂過李淨的肩頸,直至額前的碎發,不疾不徐探入腦後。
“李懷安,從前我竟沒察覺,我是喚你懷安‘兄’?”李淨感受到熱熱的氣息噴灑在臉頰上,耳邊響起柳硯酥酥麻麻的聲音,“還是稱你‘李小姐’?”
說完,男子取下李淨冠發的簪子,青絲如瀑傾洩而下,輕盈靈動,随着燭風洋洋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