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硯加快腳步,趕到衙署之時,蕭祁已不見蹤影,李淨也不知在哪兒。
他問了問門口守衛的差役,後者告訴他蕭世子已經離開。
“柳兄,你在這裡做什麼?”小六注意到這邊的柳硯,探頭道。
柳硯聞聲,一見是小六,問道:“你看見李大人了嗎?”
“大人?”小六扣了扣頭,“唉,我記得她剛剛才在這呢……”
“你找我?”此時堂外傳來一道聲音,李淨走了進來,見小六正在找她。
小六擺擺手:“不是我,是他找你。”說罷,他指了指身側站着的柳硯。
李淨側目,她方才進來之時便一眼看到了柳硯,隻是當小六提起他,李淨這才擡眸正眼看向他,好似先前沒有注意到一般。
“何事?”她語氣如常,聽不出任何端倪。
柳硯聽罷,對着小六輕掃一眼,後者一下子便反應過來,頗為識趣準備往外走。
“哦對!差點忘了,我還有要緊事,大人,我就不打擾您啦!”
正堂内就隻剩下李淨與柳硯二人。
李淨在旁邊的圓椅坐下,慢條斯理地沏了杯茶水,她潤了潤喉嚨,道:“你說吧。”
柳硯看小六身影漸漸走遠,平日裡相似的話語他從前沒少在她的面前說,也不知為何,現在不過幾個字,便死死卡在他喉中不出來。
肉眼可見李淨的眉頭緩緩蹙成一小團,他總算說出口來:“你生氣了?”
明明是疑惑,說出來的語氣卻十分笃定。
李淨眉頭舒展開來,繼而浮現一抹疑惑,她語氣坦然道:“沒有啊。”
眼前的女子眼眸晶瑩透亮,幹淨地看不出一絲塵垢,一臉安然自若,跟“生氣”二字絲毫不挂鈎。
她這樣,不算生氣吧。
“公子,這小娘子大多素愛口是心非,别看她們表面上風平浪靜,溫柔似水,心裡早已驚濤駭浪了!她們生氣與否,不能靠看,更不能靠猜。”
“那靠什麼?”
長影的聲音在柳硯腦海中忽然響起:“要用你的心去感受。”
一切彎彎繞繞,用心慢慢琢磨。
柳硯重振旗鼓,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用心感受到了,你确實在生我的氣。”
李淨的眉頭不出所料地再次擰成“川”字,她一頭霧水,滿臉費解地看着柳硯:“你到底想說什麼?”
見李淨這副模樣,柳硯這才意識到長影那法子簡直不适用。他果斷改變策略,按照以往的習慣。
“大人,我……”李淨擡眸看向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柳硯對上李淨的眼,緩緩開口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對。”
李淨點點頭:“嗯,你說過。”她想了想,接着說:“其實也沒必要再提,已經過去了。”
說再多,那麼多人也回不來。
“有必要。”柳硯語氣平緩,“我身為知府衙役,隐瞞未報,延誤軍情,造成此番嚴重後果。”
李淨緘默不言,想了一會兒,似是附和:“嗯,該罰,你且下去領罰吧。”
她有些累了,實在不想再說這些已經挽回不及之事,三日後新任知州便會下派幽州,這期間她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已經分不出多餘精力。
李淨站起身來,準備出去。
柳硯見狀,立馬叫住她:“不止這些。”
李淨停了下來,轉身面向他,眉宇間隐隐不耐,卻還是站在原地等着他說下去。
“我鄙陋多疑,自私自利,為此我利用你,對你陽奉陰違。”
撕拉一聲,任何人都聽不見,有什麼橫檔在他們之間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破裂,任何人亦看不見。
他自嘲道:“寒了你的心,是因大人将我視作可為之交付的朋友,不是嗎?”
李淨眸光微動,男子有一副好皮囊,面容俊朗,可始終模糊不清,像是套了個面具與皮膚融為一體,一直以來她都看不透。
而現在,面具之上,她倒像是能窺見幾分真誠。
李淨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她隻是有些難以置信,雖然難以啟齒,會讓人覺着矯情,覺着無病呻吟,但她的确因為這樣一句話,豁然多了些柳暗花明。
柳硯在等着她的回答,他的眼眸又黑又亮,李淨忽然輕笑一聲,她看着柳硯:“算了,如今也隻有你會這般遷就我了。”
柳硯一愣,他以為李淨會說出什麼責怪之語來,然而并沒有。
不過,他或許知曉原因。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身邊的一個個親友誤解謾罵,世上僅存的幾個對自己好的人也一個一個離開,孑然一身太久,所以當嘗到一丁點微不足道的甜頭和善意之後,便會牢牢攥在手心裡,拼命也不肯放開。
這種感覺,他可太深有體會了。
見李淨神色有所波動,柳硯試探問道:“那大人……還在氣頭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