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她從身上掏出一個荷包,拿了個東西出來。她道:“彎玉我沒帶,但我有這個。”
她攤開手,手心裡放着一塊金絲纏繞的暖玉,繞法獨特,正是柳硯修補的那塊。
“二公子這手藝,你當認不出?”
柳二公子修玉一向栩栩如生,獨有一套法子,奇特惟妙到無人可仿,他曾聽侯爺稱贊道,自然亦見過。
“你是柳二公子的人?”
“正是。”李淨點頭道,“有什麼疑慮隻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人盯着那塊暖玉,思量了一番,問道:“二公子如今身邊有何人?”
“最親近的那個,喚‘長影’。”李淨不知柳硯身邊到底有多少人,隻說個她唯一知道的,她又拿出那字條,“今日便是他與我接頭,遞了字條予我,情況緊急,還未來得及燒完。”
那人看了字條,似乎沒有了顧慮。兩人一瞬間的靜默,面面相觑,似乎再等誰先開口。
李淨自然不知他們接應什麼,她想了幾秒,先開口說道:“公子傳話,王勝榮雖知情,但并不是接頭人,望侯爺小心行事,恐有詐。”
那人聽後,一臉嚴肅點了點頭。李淨見他不說話,又問道:“公子還問……”
“侯爺那邊有何打算?他好事先謀劃,想好後路。”
“若未有變,便按原計劃行事,反之,隻能先收手,任由大軍撤離冀州,再暗中跟蹤,探查其蹤迹。”那人拿出一封信,交給李淨,道,“侯爺安兵在冀州的位置,定要交到公子手中,任何人都不能說。”
大軍?冀州有一批要撤離的大軍。
接頭人,若是指接應那批大軍的人,那麼似乎一切都說得通。
李淨又問:“若事情有變,不知大軍所藏之地,何來探查?”
那人睨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未必對公子太沒信心,他來此一趟,豈能一無所獲?隻要坐實接應大軍之人的身份,找到在冀州真正的接頭人,與之接應,便事成一半。”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宋遲昭與嶽貞。
他執意要假扮夫妻,再者幽州趁戰亂撤離的趙氏大軍,冀州忽然多出來的一批大軍,他與王勝榮的談話,全部一時之間清晰地串聯起來。
她被人哄騙了一路,冒險重拾起女兒裝,蠢了不知多少個日夜,此時頭腦卻異常的條理清晰。
來接應趙氏大軍撤離的接頭人,身份大概是一對夫妻。
李淨緊緊攥着那封信,她看着那人交代完之後跳窗而去,心愈發涼了下去,涼泉随全身血液流至四肢百骸,流盡之後,便是心中澆不滅的烈焰,在熊熊燃燒,肆無忌憚地吞噬着她。
她擡手以衣袖拂過眼角,轉身走出房門。
此時,闊北樓多了一批又一批的侍衛與官兵,個個嚴加清查,一個小厮侍女都不放過,她聽到聲音:“樓内混進了刺客,一個都不可放過。”
李淨見狀,她一身侍女打扮,盡管帶着面紗,樓内大多都認得她,若是被逮到,說也說不清。她避開那些侍衛官兵,加快了腳步,剛走到廊道,不遠處迎面而來一隊侍衛正氣勢洶洶而來,她撒腿就跑,侍衛見到她的舉動,緊跟着追來。
“别跑!站住!”
眼見着快要跑到走廊盡頭,前面又是一隊官兵,她無路可逃,剛要停下腳步,恍惚間,不知是誰的手捂着她的嘴,另一隻手圈住李淨的腰身,猝不及防一把将她摟了進來。
她被拐進了間屋子,面前的男子雙眸清明,離得與她十分近。
李淨看清了他的面容,想要伸手推開他。
“噓。”男子食指抵于唇間,霎時,一道又輕又酥的聲音落入李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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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侍衛還在大肆搜索,王勝榮帶人死守在闊北樓外,柳硯與長影此時步履匆匆,往樓門口方向趕去。
“公子,還是沒有消息。”長影道。
柳硯緘默着,他此時面容亦沉了下來,闊北樓内此時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能出去。
“等等。”忽然,柳硯停下腳步,開口道。
绯綠迷眼之間,華衣羅裙之中,萬燈映照,一抹橙藍的身影乍然出現在他眼前,千萬般熟悉,又說不清的陌生。
柳硯快步上前,人群之中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你怎麼在……”話未說完,那人便轉過身來,全然一張陌生的面容,帶着驚詫,尊敬。柳硯松開了手,将最後一個字生生咽下。
長影看清女子面若,驚訝道:“你怎麼在這?見到侯爺的人了嗎?可有什麼消息?”
女子搖搖頭,垂下眼眸,滿臉悔過與歉意:“屬下遭人暗算,被個女子迷暈了過去,醒來過後人早已不見。”
“屬下辦事不力,還望公子責罰!”
柳硯目光停留在那身衣裙上,他眼尾低垂,看不透他心之所想,過了很久,他才慢慢收回眸光,輕笑了一聲,低語,喃喃道:
“她知道了。”
盡管他克制得很好,長影還是聽出了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