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意笑了笑,不知對誰說:“冀州這個好地方,還是趙太傅介紹給我的,本世子來日,定會同聖上好好誇贊一番。”
不知是聽到聖上的尊諱,亦或是趙太傅的名頭,王勝榮臉色登時難看起來,讓開了位置,站在一邊。
他喝道:“還不給世子爺放行!”
此話一落,蕭祁便帶着李淨準備離開。
“等等!”一直緘默的柳硯忽然開口。李淨不免腳步一頓,低垂着首不敢回頭,隻覺得背後有道灼熱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生生燎穿。
蕭祁不耐,一記眼刀殺過去,他早知柳硯在此,隻是沒那個閑心去戳穿罷了。他似乎耐心已經耗盡,此時一臉厲色對他道:“怎麼?你敢攔?”
他沒說你要攔,而是你敢攔嗎,一字之差,在外人聽起來可能無甚差别,隻是對于他們二人來說,他賭柳硯定是不敢。
他那種人,如何會輕易豁得出去?
柳硯垂眸,輕聲道一句“不敢”,而後他走到那侍女身側,塞給李淨一個物什,柔聲道:“姑娘,你東西落下了。”
李淨見手心裡的簪子,才發現是今日裝作嶽貞時戴的,她收好,低聲說了一句“多謝”,便快步随蕭祁一同離開。
離開闊北樓之後,李淨面紗都不敢摘,對蕭祁行了個禮便就要走,還未離開幾步,便被他叫住:“娘子,可想好如何報答我?”
李淨一愣,随手将方才被他撿到的那隻荷包遞給他,道:“以此物為證,明日午時,你去南街那個文玩鋪子等我。”
說完她絲毫不留蕭祁說話的時間,便匆匆離去。
李淨一回到第一酒樓,馬不停蹄就開始收拾行囊,她東西沒多少,多出來的衣裙飾品都是柳硯買的,她一件也沒收,将那些一一擺放整齊,放好之後,已經是傍晚。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李淨起身打開房門,看了一眼面前之人,柳硯此時才回來,一身風塵仆仆,像是離開闊北樓後便馬不停蹄來了這裡,他一向愛潔,此時衣袍都未來得及換。
柳硯擡眸一看滿屋的整齊,還有收拾好的包裹,他上前了幾步。
“我們談談。”柳硯擋在李淨面前,攔住她的來路。
“沒什麼好談的。”李淨繞開他,轉身就走,她語氣輕松,面容上更是看不出任何情緒。
柳硯見狀,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牢牢圈在自己手心裡,任憑她如何掙紮都不肯放手。二人相對無言,如此僵持着,縫隙被細小的銀針刺破,逐漸撕裂得形同黑洞。
一方欲索性撕碎,一舉毀滅,另一方以銀針一寸寸縫合,不肯退步。
“柳硯,你到底想幹什麼?”李淨長歎一息,語調漸緩。費勁一切布下棋局,此時她這顆癡傻的棋子使命已經完成,他就快要達到目的了,還來招惹她幹什麼。
還要再鬧出一場笑話嗎?
柳硯執拗,語氣卻輕柔:“我們談談,好嗎?”
李淨指尖一彎,她擡眼看着他,而後不禁又垂下了眼,又是這樣的和聲細語,又是這副眉眼低垂的模樣,它們似三月和煦的春風,覺得溫暖是人之常情,可也會風大一圈又一圈死死纏繞她的脖頸,捂住她的口鼻,讓她不能呼吸。
何況這些風,還摻着尖銳的沙土飛塵,使人迷了眼,辨不清身邊的人。
好像一旦他擺出如今的姿态,她就能再一次的不計較。
“你找我談是為了告訴我,我必須要任勞任怨做你的棋子,為你所用,然後還要對你笑顔常開,萬不該有一絲怨言,既要又要,是這個意思嗎?”李淨冷冷道。
柳硯似乎被這一抹冰冷的眼神刺到了,他一時凝噎:“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居通判一職,在幽州你是我下級,我自诩待你不薄,你一次次利用便也罷了,我就當自己通情達理,心胸寬廣,說服自己你所舉所為,皆是圓你雙親喪盡,家門破敗能水落石出的念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無妨。”
“但這一次,你明知道餘慎之事與我而言,何其重要!嗔癡痛恨我不比你少,你卻騙我,你拿這種事來騙我……”李淨忍着極好,說到這卻無法再說下去。
她努力仰起頭,眼眸不敢輕易阖上,她也不明白為何如此難過,心底像是被濡濕的棉花密實堵着,又潮又冷。
“若是我使盡手段,利用你的至親亡魂,你的滿腔仇恨,迫切之心,将你哄騙到此危機四伏之地,你當如何?”
見柳硯登時默不作聲,李淨忽然覺得好沒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氣,放棄道:“罷了,我也不指望柳二公子能夠推己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