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知表面之下藏有波濤駭浪的并肩之人。
李淨一身素衣,烏發随意散開,不同于其外的花花綠綠,她從容不迫一步步走來,從腰間取出一塊一模一樣的令牌,抵在王勝榮面前,就差直接一手砸過去。
方才那二人見狀,眉頭緊蹙,滿目不可思議,忙道:“怎麼回事?她是假的!”
“你才是假的!”李淨毫不客氣怼回去。
她上前幾步,走到柳硯面前,看着周圍衙役團團圍困他的場景,目光泛起冷意:“今日我若沒來,倒是錯過了一場好戲,王勝榮,你好大的膽子!”
李淨直呼其名,王勝榮不禁心生寒意,她面上沒太多波動,僅僅擡眸睨了他一眼,明明他站在高處,卻總不由自主地想要低身俯首。
他甚至忍不住猜測,此人會是趙太傅身邊哪位器重的親信。
兩枚令牌并無異處,花紋蔓延一緻,趙太傅密信所提,來此接應的,是一對手持特制令牌的夫妻。面前兩對,一對從入城之時便在明處,暴露在大衆視野中,而另一對,昨日男子帶着令牌來過一趟闊北樓。
昨日見到了令牌,他才更加懷疑宋遲昭的身份。
見王勝榮糾結萬分,那二人說道:“王大人,我二人乃太傅親選,密信是我親傳于冀州,他們擺明的假貨,若是出了差錯,你承擔得起嗎?”
“有證據嗎?”李淨擡眸,語含譏诮,“你說親選親傳,單單一面之詞,憑何信你?”
那人冷笑:“哼,你就有證據?”
“當然有……”
李淨大手一揮,話還未說完,袖擺口登時掉下一個錦囊,錦囊口松開,清脆叮咛一聲,從裡掉出一塊玉牌。
王勝榮眼神微怔,從堂上走下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塊玉牌,連那二人亦一時怔愣,滿臉不可置信。
蘇氏流通大魏各大産業商鋪的玉牌,趙黨一派,上京城能擁有的權貴不過寥寥可數,而其中一枚竟在她身上。
蘇氏那次,李淨留了個心眼,造了枚假的給許從德,真的那塊自己留着,此時倒也真的用上了。
王勝榮眼睛蓦然亮起,他快步走到李淨面前,彎身恭敬道:“王某先有冒犯,還望姑娘見諒,太傅那邊……”
他說着,意識到柳硯還讓衙役扣押着,心急火燎擺手道:“還不放了宋公子!”
衙役紛紛散開,卸下刀刃,柳硯轉了轉手腕,站在李淨身後,眼裡洶湧澎湃,目光一寸也不肯從她身上離開。
另外二人見此,一頭霧水,隐約裡也察覺到被人算計,卻百口莫辯,隻氣急敗壞道:“王勝榮,你腦子進水了?耽誤了事,太傅不會放過你!”
王勝榮一頓,眉間不耐,冷冷道:“敢對本官不敬,來人,将二人押下去,刑罰伺候!”
他吩咐完,轉過身滿面笑容,邀着李淨他們到裡屋商量接應事宜。王勝榮走在前面引路,他們在後面,走得不急不緩,前者也不敢輕易冒犯,隻好将就着。
柳硯走在李淨身旁,此時細看,她早上穿的素袍還未來得及換,光是散下頭發就來了,他垂眸,隐下萬千晦澀,心中像是被一瓢溫水淋下,溫熱又濕潤。
“謝謝。”他低聲道。
李淨看了前面的王勝榮,一臉冷漠:“我不是來救你的。”
柳硯聽出她并不想同他搭話,原先揮之不去的苦澀似乎在某一刻消散殆盡,他笑笑:“你能來,我很意外。”
那麼危險,為什麼,還是要來呢。
那張信條,又如何落在她手裡,冒着身死的風險篡改,為救一個萍水相逢之人。
柳硯心中滾燙,腦海中的每一根弦都連着她的一颦一息,随着如擂鼓的心跳聲撥動。
李淨不以為意,擡眉,随口一說:“我可不是見死不救之徒。”
柳硯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此時王勝榮轉過身,對他們說到了。他們一起進了裡屋,王勝榮安置着位置,為他們倒好茶水。
頃刻,一道急促短悶的扣門聲密密傳來,使聽者心浮氣躁。
“誰?”王勝榮厲聲道,對李淨柳硯歉意颔首,走過去打開了門。
一個衙役跪在門前,滿臉通紅,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大人……”
“何事?沒看到我這兒有貴客?”
那衙役心急如焚,喘口氣接着說:“大軍……出事了!”
王勝榮面色凝重起來,看了眼裡屋的李淨二人,低聲問:“說,什麼事?”
“您派知府衙役前去城郊十裡搜查,不見定安軍馬,倒是多了一批難民,全是男子,屬下覺得奇怪,剛要前去查看一番,迎面撞上了趙軍。”
“衙署的兄弟事先未通告一聲,真以為是亂賊,竟上去團團圍住了……”
王勝榮捏捏眉心:“你讓人撤回來啊!”
那衙役一臉苦惱,期期艾艾半天:“原是這般打算,但是……不知為何,蕭世子竟也來了,帶着他的三千兵馬……”
“一聽是亂賊,直接扣下了……”
王勝榮霎時緊閉眼。
而裡屋内,将二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柳硯,徑直朝李淨看去。
後者一臉漫不經心,唇角挂着一抹得意的淺笑,仿佛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