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大魏天命之第一人,此經一去,落在君王與臣子的眼中,便如賊心昭然若揭。
縱使他是天子之師。
“公子,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說不準早已脫險,我們回去吧。”長影勸道,“您若是擔心,屬下回城便派一隊人去尋。”
柳硯似乎已經聽不進他的任何話語,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沒有反應。
長影無奈,見他模樣欲言又止。
“城中宵禁已過。”半晌,傳來柳硯沉悶的聲音,“回不去了。”
他語氣像是在自嘲,話語言辭不知是說給誰聽,但長影知道,縱使來得及,縱使趕到宵禁之前,他依舊不會返程,他要去尋李懷安。
“柳硯?”
柳硯心中一滞,下意識尋聲偏頭望去,相距十步遠的密從中,團團黑影窸窸窣窣,有人貓着腰從中跳出來,朝他的方向而來。
“你怎麼會在這?”那人一臉狐疑,滿目不可思議。
他怎麼會在這,此時連他也想不透徹,隻記得知她出事時,大腦一片空白,萬事萬物皆是阻礙他之磐石,一路不計後果,等他反應過來,他便已經在這兒了。
涼風未止,暗天中的浮雲似乎被這風吹散,如水中花一點一點漾開,平息,消散,頃刻明月傲然浮現,四周一切被籠罩清亮之下,也包括她。
面前之人走近了幾步,順手抖落下頭上的青葉,她渾身亂糟糟的,唯有那雙眼睛清明得似天上月。
李淨随手理了理鬓發,擡眼看向對面的人。
他的衣袍早已不潔淨,風塵仆仆如迫切歸家的遊子,袖口與衣角染着斑斑點點的血,雙手尤其。
“你怎……”她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剛想開口詢問,被柳硯打斷。
“你去哪兒了?”他壓着聲音,像是盡力克制着什麼。
李淨拍了拍自己額頭,回憶着:“啊,路上遇到了刺客,躲起來了。”說着她回身指了指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六。
一行人隻剩他們二人。
張世清請來的侍衛為了護他們周全,與那群刺客拼命厮殺,全軍覆沒,若不是他們,她可能今日便命喪黃泉了。
李淨自嘲着:“我就說嘛,跟着我沒什麼好下場……那麼多條人命,就為了我。”
柳硯看着她:“你覺得可惜?”
李淨不說話。
許久,她突然想起什麼,道:“對了,我與小六藏得雖深,但那些刺客似乎還在掘地三尺找我,此處太危險了,你走吧。”
“我走了,你不怕麼?”
李淨一頓,随即說道:“當然,又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多次實戰,我才得以逃脫。”
說完她看着柳硯,嘴角扯出了個笑,柳硯隻是靜靜地看入她的眼,一刻也不肯挪目,仿佛要将她看穿。
“城中宵禁已過。”他道,“回不去了。”
一旁的長影一愣。
同一句話,大相徑庭的語氣與心境,這次,他确切地是說給李懷安聽。
李淨怔忪原地,莫名鼻尖一酸,她又怎會不知道,他這麼晚,又這般巧合出現在此處,衣衫,雙手上已然凝固的血迹,又是從何而來。
她怎會猜不到。
“很危險。”李淨啞聲道。
“我知道。”柳硯溫聲回複。
即便今夜無刺客,李淨安然無恙,他沒來,青州他依舊會去,他既知青州于李淨而言,乃羊入虎口,他就不會放任不管。
危險與否,那又如何,他無所謂。
“聖上那邊……”李淨還是有些擔憂。
“我會稱病告假些時日,閉府不出。”柳硯語氣柔和得仿佛安撫,“我會解決,你不必擔心。”
李淨失聲,卻還是點頭。
月光傾洩,二人就這樣相望,看向對方的眸中,似乎要直入内心深處,萬籁靜寂,隻聽得見經久不息的心跳。
“柳硯,那日我所言,不是要站在你的對立面。”
“我想明白了,無論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選擇。”
兩道聲音同時落下,猝然在盈盈空明中砸出一簇水花,伴随着一道落下的,是月色沐浴下的風葉。
柳硯會心一笑,萬分鄭重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