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邊距離學校有一個小時的步行距離,在我漸漸能聽到浪濤聲的時候就知道,快到了。
我打着手電筒,注意着腳下的石子,小心地往礁石群走去。那裡是案發現場附近,也許會有什麼線索。
手電筒忽然閃了幾下,熄滅了。
小賣部的這種手電筒隻能亮一個小時,需要頻繁換電池。
我摸黑在書包裡掏了半天,掏出了一節電池,在打開手電筒後蓋的時候手一滑把電池碰掉了。
倒黴的我蹲下去撿電池,摸了半天都沒摸到,快要放棄的時候,忽然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那不是我的電池。
我鎮定地站起身來連退三步,然後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在一片漆黑中看清眼前的玩意兒。
今晚看不到月亮也沒有星星,我覺得自己可能會成為這個小鎮第二個死于克蘇魯神話的人。
剛才的觸感又黏又滑,很像是某種怪物分泌□□的身體。
我搓了搓手指,上面還殘留着不妙的液體,稍微用力搓能感覺到指紋的摩擦。
我緩緩地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聞到了血腥味。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向後跑去,沒幾步就被地面絆了個大跟頭,我不管不顧地爬起來繼續跑,身後是浪濤的聲音,我覺得它要追過來了。
此前從未感受到過的恐懼,現在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我開始想念宿舍硬邦邦的床和我印着大頭熊的被子,開始想念食堂晚飯裡的小砂礫,還有吃完飯買的那一杯奶茶,我喝不下就塞給了同桌,早知道喝完再死了。
亂七八糟的想了不少,但實際上才跑了幾步,或許是幾十步,我在兩眼抹黑的情況下沒有了方向感,如果前面是一堵牆我也會一頭撞上去。
我努力地邁開小短腿奔跑,不敢停下,眼前黑紗一樣的黑暗漸漸消去,月亮從烏雲裡悄無聲息地露出了臉,偷看我的末路。
我大緻能看清路線了,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偏離了來時的路線,拐到了海邊一處稀疏的樹林裡。
轉頭看身後并沒有東西追來,我辛苦地一邊大喘氣一邊向前亂走,肺裡有一股鐵鏽味,大概是毛細血管裂了——生物老師好像這麼講過。
我覺得沮喪,因為我還沒有死,我成功地從怪物手裡逃脫了。這讓我有一種“怪物也不過如此”的感覺,劫後餘生的慶幸固然有,但更多的是對我剛才遭遇的質疑。
有什麼東西倒在那裡,也許是一具屍體,渾身是血,已經涼了。
我看不清是人還是動物。
我之所以會逃跑,是因為第六感。
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其他感官就會變得特别敏銳,即使沒有親眼見證,我還是“感覺”到了附近有什麼生物在。
但是那種感覺十分稀薄,我現在又開始懷疑是不是我出錯了。
也許我剛才應該留下來調查,說不定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盡管這麼想着,我卻再也沒有勇氣也沒有方向感原路返回了。
我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後方,踩着落葉往學校走去。手電筒還被我緊緊攥在手裡,電池已經掉在了現場,我隻能憑一點月光辨别方向。
在快走出樹林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咔嚓”一聲,是踩在樹葉上的聲音。
我在回頭和繼續跑之間猶豫了一瞬間,選了繼續跑,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該死的好奇心讓我轉過了頭去。
在離我十幾步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人形的物體,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跟在了我身後,一直把腳步隐藏在我的腳步聲裡,直到剛才不小心露出了破綻。
我應該尖叫的,但叫聲卡在了喉嚨裡發不出來。那個人影向我大步走來,我連後退都做不到,隻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越來越近。
他的右手好像握着什麼寒光閃閃的東西,應該是剛才殺了那具屍體的兇器。
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想死——!嗚嗚嗚嗚——!”
“你就這麼點志氣?”
人影開口了。
我吓了一跳,那個聲音有點耳熟,脫口而出道:
“胖虎?你聯賽呢?”
同桌上前來用力揉了一把我的頭發: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笨蛋,我不跟着你你是不是今晚就找不着路坐在地上哭了?手電筒呢?”
我一下子松懈下來,汪嗚一聲死死勒住他的腰:
“嗚嗚嗚胖虎——!你為什麼跟着我不說話!吓死我了!你還拿着刀是要做什麼啦嗚嗚嗚嗚——!”
“刀你個頭,剛才看見你手電筒滅了,在你待的地方撿的,倒是你出來晃悠帶什麼刀,把自己捅了多危險?”
“不是我的嗚嗚嗚……”我哭了幾聲忽然覺得不對勁,停了下來,“你說你在地上撿的?”
“對啊。”他把我的手打開,“别摸,劃了手怎麼辦。”
我抹了一把眼睛,踮起腳在他耳邊說:
“這把刀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那它是誰的?”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我能感覺到他的肌肉繃緊了。
然後他拍了拍我的背:
“從我身上下去。聽好了,不要出聲。我們迅速撤離,你走前面。”
我乖乖點頭,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烏雲在迅速移動,馬上就要再次遮住月亮了。
我的心髒跳得很快,覺得自己話都說不穩了:
“跑起來吧。”
“不能打草驚蛇。我們走快一點就好。不要回頭——喂!”
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忽然跳了起來,拽着他就跑。
月亮被烏雲遮住之前的一瞬間,在樹林深處晃出了一個高高瘦瘦的黑影。映在我視網膜裡的那個影子,細長細長,掩在樹後,就像一條覆在樹幹上的竹節蟲。
我吓得顧不上去抹滿臉的眼淚,一開始是我拉着同桌跑,後來變成了他拉着我,有幾次我差點被絆倒,他索性拽着我的手腕跑,一次也沒有放開。
我們像兔子一樣向着學校奔去,頭也不敢回。
在看到學校圍牆的瞬間,我終于忍不住洩了勁,撲在牆上發抖。
“笨蛋,這下知道害怕了吧。”他把我從牆上撕下來,用力按在懷裡,“給你三秒鐘,哭完我們翻牆回去。”
“我我我我不怕……”我哆嗦着摸他的手,摸到了那把刀,“這個東西你你你還是丢掉吧,上面可能會有克蘇魯的詛咒……”
“智障。”他評價道,“早說了那種東西不存在。”
“存在的!克蘇魯是存在的!我剛才看到了!”
“按你說的不是沒有人能目睹克蘇魯的真相嗎?”他把我擡起的腦袋再次用力按了下去,我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胸口。
“……”我沉默了一會兒,“那就是超能力者。”
他輕歎了口氣,側身靠在了牆上,摟着我問:“你還是不相信那是殺人犯幹的嗎?”
“不然就是某個反人類的邪惡異能組織。”
“胡靈靈你……”
“幽靈。喪屍。鬼怪。死神。”我忍着鼻子的酸意一個詞一個詞地數。
“胡靈靈!”他惱了,推開我,直視着我的眼睛,“你不要這麼幼稚好不好?跟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對别人也這麼說,他們會怎麼看你?神經病嗎?你不是小孩子了,是時候看清楚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超能力,也沒有鬼怪了!”
我哇地一聲又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