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些字我有半數都不認得。”
預想中的嘲諷并未到來,容懷瑕突然輕笑一聲,不過這笑容單純幹淨的并無一絲雜質,就像她兒時和鄰居家的孩子玩鬧時覺得有趣便笑一笑。
隻是如此罷了。
“尋常人家的女兒能識得幾個字已是不易,你無需因此介懷。既如此,還是從簡單的學起吧。”說完,他轉身從書架高處取了本《千字文》來,又說道,“你不必特意趁我不在過來,我在,你也可以來。”
“不會打擾你?”
“不會。”
得到首肯,千裔清這才松了口氣,感激地對他一笑,頗有種做了壞事卻遭表揚的竊喜之感。
“殿下這幾日在忙些什麼?”
容懷瑕神色一凜,眉間不自覺帶了幾分憂慮。
他年紀尚輕,與人接觸的少,也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千裔清做了兩年的婢子,察言觀色本是她最擅長的,因此她總能第一時刻讀出容懷瑕的心情。
這次也不例外。
容懷瑕淡淡道:“也沒什麼,八哥明日一早就要回邊關了。”
“武安王殿下不是剛從邊關回來嗎?”
“嗯,他此番是特意為了五哥回來的,現在大典結束,自然是要回去的。”
千裔清也聽說過這位武安王,據說他十六歲便封了王,并自行請命駐守邊關,這一年來雖是對攻占綏夏沒什麼進展,卻也是對敵方的入侵嚴防死守滴水不漏。
上次在流月坊雖是被他嘲弄了兩句,但千裔清打心底裡對他有着敬意,因此也并不在意他對自己出身的看輕。
看着她低眸思索,容懷瑕猶豫道:“八哥他一向隻知戰事,對于坊間女子都有些微詞。”
這話說的很委婉,千裔清莞爾,覺得他實在可愛。
“殿下不用安慰我,我出身青樓,被人看輕實屬正常,更何況是武安王呢?不過......”
話說一半,她突然緘口不言,容懷瑕猜不透她在想什麼,追問道:“不過什麼?”
千裔清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又垂下視線,看起來有些委屈。
她柔聲說:“我并不在意武安王如何看我,我隻想知道......殿下您怎麼看我?”
她擡眸,眼神定定的凝在他臉上:“殿下可會看輕我?”
容懷瑕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門外突然傳來叩門聲。
千裔清在心中暗自翻了個白眼,心道是哪個不識趣的這會兒來打擾他們。
門外的聲音很快揭曉了答案。
是陸離。
陸離的人影投在門上顯得更加高大健碩,他聲音沉沉的,有些木然。
“殿下,璟王府差人送信兒來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幾句簡單的對話頃刻結束,方才的問題他還沒給出答案。
不過此時再問一遍實在是有些煞風景,千裔清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厚着臉皮問出那句話了。
她隻好放棄,揚起唇露出一個溫婉得體的笑:“殿下去忙吧,時候不早了,我也先走了。”
千裔清起身,卻被身旁的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握在她腕上的手傳來溫熱,容懷瑕緊了緊手上力道又緩緩松開。“早些睡吧。”
“好。”她低眸欠身,乖巧的像豢養在家中的小白兔,讓人無法不心生可憐。
容懷瑕看着她,在她起身時又說:“你不用向我行禮。”
千裔清怔然,怯怯應道:“殿下,我不敢。”
“你不用向我行禮,也不必覺得自己低我一等。”他頓了頓,看着她認真道,“所以方才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從未看輕過你。”
縱使過往相處皆是她虛情假意,但此時面對身居高位的九皇子,從他口中聽到這麼一句話,她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至少此刻,她在他眼中讀出的隻有真誠。
容懷瑕擡手在她肩頭按了按,微微颔首,先她一步離開了房間。
偌大的書房空留她一人失神。
以假意還之真心,如此以怨報德,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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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裔清熄了房中不知什麼時候點起的燈,她覺得今夜的自己比容懷瑕更需要一碗酸棗湯來安神。不,是安一安她的内疚。
這麼想着,她腳步一停,拐了個彎往廚房方向走去。
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千裔清幾乎沒怎麼留神,那道黑影就已經消失了。
廚房後的小門鎖的嚴嚴實實,那是府中買菜送料時才會偶爾打開的通道。但因為後廚邊上離正廳較遠,矮牆外直通另一條僻靜的街道。
那條街人煙稀少,平日裡沒什麼人路過。
她停駐原地,好一會兒思考才回憶起方才那道黑影,夜裡的确太黑,但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道黑影分明長了雙和人一樣形狀的眼睛。
有人一直在牆外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