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訝然,擡手扼住她腕子搭上脈,片刻後,他面帶一絲凝重,側過頭對喻景淮說道:“師傅,好像沒救了。”
喻景淮神色訝異:“你中了什麼毒?”
她回憶着在佑王府聽到的幾個字。
“浮心引。”
“原來如此,你得罪了皇族的人。”喻景淮立刻明白了其中曲折,他惋惜道,“那就沒辦法了,這浮心引我雖然知道解法,卻是沒有皇家寶庫中那一味藥材。子源,要不你找個好地兒給她埋了吧!”
“啊?”被叫做子源的少年一愣,似是在确認喻景淮是在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他沉吟,猶豫着開口,“師傅,這秀羽山隔壁不就是鬼山麼?要不......”
“你想救她?”喻景淮一挑眉,“我隻殺人,不救人——不過她也算幫過我,救她一次也行。”
“她腿斷了,你背着她上山吧。”說完,喻景淮從袖中捏出兩顆褐色的藥丸扔給他,“你盡快吧,别讓她半路死了。”
“是,師傅。”他接過藥,順手咬下一顆,接着把另一顆塞進千裔清口中,一擡她下巴讓她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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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
隔着粗布長衫,少年寬闊的後背和結實的臂膀隐隐傳來溫暖的觸感,這一路上他的長劍出鞘過不少次,山中猛獸毒蟲皆是一劍斃命。
她知道喻景淮是江湖大派的一門之主,那他的弟子自然也不會差。
“我叫謝子源。”他一面背着她,一面耐心回答她的問題,竟是連一聲粗氣都不喘。
“謝子源......”她喃喃的念了一遍,五髒六腑的阻塞之感已經漸漸顯現,讓她說話力氣也開始不穩。但她還是盡量放平聲音對他說道,“若有機會,我再報答你......”
謝子源腳步一頓,咬牙又加快了原本就不慢的速度:“方才給你吃了避毒丹,雖是為應付這山中瘴氣,對你體内的毒應該也有些抑制作用。你别擔心,我一定将你活着送到鬼醫面前!”
一路上,謝子源除了應付山中毒蛇,又把鬼山的來曆向她從頭到尾講述了一番,也正是因為他一直在和她搭話,千裔清這才堅持着沒有昏沉睡過去。
鬼山之所以被稱為鬼山,原不是因為這山上鬧鬼,是因為滿山皆是有毒的瘴氣,以及十分罕見甚至從未見過的變異毒蟲野獸,再者上山之路十分崎岖,多的是死在路上的武功高強之人。
因此,想要成功上山,若非武功拔尖,就一定需要另一樣東西——避毒丹。
這避毒丹便是出自山上住着的鬼醫之手,也是這山被叫做鬼山的另一個原因。
相傳鬼醫從不下山,在山頂居住了近二十年,仍是在江湖各派中頗負盛名。傳聞他可醫得好世間萬種毒,治得好世間所有病症,哪怕是将死之人也能拉回人世。
他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些事千裔清自然是沒聽說過的,但謝子源和喻景淮皆出自重雲門,對江湖上的一幹情報最是了解,可以說是江湖第一情報門派。
越往上走,瘴氣的顔色便越深,綠色的濃霧逐漸開始發黑。
謝子源提醒:“快到了。”
他呼吸還算平穩,額間頸後的汗水卻暴露了他已經非常吃力的事實。
千裔清很想幫他擦一擦額角的汗,卻是發覺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的聲音微弱到幾乎連自己也聽不清,好像是“嗯”了一聲回應他的話。接着她眼前一黑,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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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鬼山都是青煙袅繞,灰霧蒙蒙,未有山頂宛若莊園一般的機動竹屋草屋還算鬼域樂園。
山頂上熏了異香,正是鬼醫官朗州所研制來解毒瘴侵擾的。
木屋之中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榻,還有一個櫃子,角落放着一隻竹架,上面擺滿了各種草藥。
這是千裔清半年以來居住的地方。
那日昏迷,再次醒來已是兩月之後,當時她體内的毒已經侵入五髒六腑,算的上是半個死人了,偏偏謝子源真的把她帶上山了,非但如此,還見到了傳說中的鬼醫官朗州。
鬼醫解了她的毒,醒來之後,謝子源早已不見。
但她的腿還未好全,于是又在山上繼續修養着,這一待就是一年多。
山上并沒有那麼多的草藥供他們研制,這些東西都是不日上山求醫的人帶來的——也是鬼醫的規矩。
晾好的草藥被收進藥櫃,官朗州背着竹簍從山坡慢慢爬了上來。
他的身形瘦弱不堪,似乎被風随意一吹便要倒下,千裔清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懷疑這人是不是隻有骨頭和皮,并沒有血肉。
他的頭發也是花白的,但卻梳的整齊,看起來是個很注重臉面的外表的人,大概是因為他原也是個長相不錯的男子,已過四十歲的五官皆屬清秀,除了臉頰過于消瘦和顯着疲憊以外。
他是官朗州,也是她的師傅。
官朗州把裝了半截兒的藥筐放在一旁,千裔清熟練地接過,整理分類,晾在屋外的架子上,又把驅瘴的藥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