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那些求醫者送的藥還不夠您用嗎?整日從這山上采的都是毒草,哪能救人啊?”
官朗州一開口,聲音也是喑啞的,像是壞了,聽起來有點刺耳:“夠用是夠用,不過卻沒用。”
千裔清手上動作一滞,歎了一聲:“您還沒放棄啊?”
他一直想下山去,但他的身子卻讓他無法下山。
旁人不知道,千裔清卻是清楚的。
二十多年前他身中奇毒,因原就武功不差,瀕死之時到了這山上,又因本就是坊間名醫,憑着自己的一身藥理醫術以毒治毒,嘗遍了山上各種毒草。
誰都沒想到,他卻是活下來了!
代價就是無法離開這座山,他也曾嘗試過下山,然而沒有山中的毒瘴養着,沒有日日的毒草喂着,他便無法支撐下去。
因此他在這山上待了二十年,除了救治上山的人以外便是研制徹底解他身上毒的藥。
千裔清身上這毒也是用這法子治好的,但她和官朗州不大一樣,身上已經沒有餘毒,若她想下山也是死不了的。
官朗州躺進搖椅上,仰頭望着晴朗卻又籠着一層陰霾的天,幾乎分不清是白日還是夜裡。
“研制出能讓我活下去的藥,我就能去見她了......”他不甚清明的瞳孔突然亮了一亮,看向千裔清忙碌的背影,“好徒兒,你又為什麼不肯下山呢?”
千裔清笑了笑:“我這毒雖然解了,卻是落了個畏寒嗜睡的病根,這山上有吃有喝,又無夏冬之分明,不是也挺好的?”
官朗州卻是不信:“我還能不知道你?得罪了佑王,你害怕。”
聞言,千裔清面露一絲尴尬,她承認,她珍惜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這條命,她不想死。
有佑王在,夜南定是容不下她的。
千裔清默然,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官朗州支起半身,認真問道:“你真打算在這山上陪我一輩子?我總歸是沒多少年活頭了,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又生得漂亮,總有辦法活下去的。”
千裔清笑了笑,沖着他眨眼:“那就等我再跟您學幾年醫術,說不定皇上瞧我醫術高超封我做個禦醫呢,到時候我就不用死了!”
官朗州愣了愣,突然想起什麼:“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永光帝不久前已經病故了?”
“那現在的天子是......容烨?”
官朗州點頭:“是。”
她急道:“那佑王呢?”
“佑王?他當然是好好的。”
蓦的攥緊了衣角,她咬了咬唇,問道:那......容懷瑕呢?”
“容懷瑕——”他想了想,一臉疑惑,“誰是容懷瑕?”
千裔清怔然:“就是原來的九皇子!”
“噢,他啊!”他回憶着,“不大清楚,喻門主沒說。”
他從未下過山,新皇登基的事也是前不久喻景淮上山時順便告訴他的。
千裔清也是想起時隔一年多再次見到喻景淮的場景。
那日他背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急匆匆趕來,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焦急之色,千裔清從來沒想過,這樣一個從容于世事的男人也會為了一個姑娘如此緊張。
那個姑娘她也是見過的,叫雲染。從前剛及笄的小丫頭如今也是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可惜遭了滅門之災,若無喻景淮,恐怕也是難逃一死。
“喻門主近日倒是常常來找您呢。”不過卻是總待不久便又離開了。
她好奇道:“你們在做什麼交易?”
握着蒲扇的手陡然一頓,官朗州松垮的皮相輕輕一顫,看向她:“為什麼這麼問?”
“感覺吧......”她想了想,“我猜對了?”
官朗州歎了口氣:“小丫頭還挺聰明——是,喻景淮有她的下落,隻要我治好雲染,他就肯告訴我。”
她知道官朗州說的是誰,是傳聞中當世第一的人偶師。
方幼渺。
也是他畢生的摯愛,想見卻見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