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即便官朗州能下山,卻也不清楚她的下落,如何去找?
這話題有些沉重了,一時間,千裔清不知道該勸慰還是說些别的什麼。她幹脆不再說話。
筐裡的草藥已被盡數整理好,今日站的久了,膝蓋确實又有點兒疼。
這也是拜佑王所賜,她的腿再也無法和常人一樣遊山玩水,甚至不能久站,更别提做什麼重活兒了。
這麼一身舊疾的廢人,即便佑王肯放過她了,她也沒什麼生存的本事,誰又會養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連站都不能站的廢物?
山上的日子雖然無趣,但千裔清早就習慣,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遠遠看向隔壁的秀羽山,跨過那座山,就是她原來的家,再往前就是那座皇城。
秀羽山上似乎有雪色,她猜測,現在應該是冬天了。
這裡倒真像是個世外桃源。不,世外鬼域。
直到那座山上的雪色褪去,又恢複成了一片青綠,她猜測,應是春天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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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到鬼山差不多兩年。
官朗州的侄女林霖許久都沒再出現。那女孩子的眼神總是看起來頗為陰毒,千裔清也不想與她多接觸,每次林霖上山,她都有意避着。
這天,應是白日。
從山腰背陰面替師傅采了草藥。
一是師傅身子本就不大好,二是她覺得天氣暖了,她不能總是窩在房裡,也該做些“康複活動”。
然而一邊歇着一邊上山,爬上來還是不早了。
輕喚兩聲,官朗州并沒答她。千裔清放下竹簍朝裡頭幾間屋子走去。
平日裡沒有病人時,裡頭的幾間房子都是敞開門窗,今日卻見那間房門窗皆是緊閉。
又有求醫者上山了?
那她是得去幫幫師傅才行,他那老胳膊老腿的......今日是越發手不穩了。
正想着,一手搭上房門,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一身嬌粉衫裙的女子坐在床邊,見她進門突然一愣,一旁的喻景淮和師傅也正齊齊看向她。
她的手還未放下,手指卻生生頓住,面色有些尴尬。
而雲染正愣愣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
官朗州見狀輕咳一聲:“回神。”
“啊?哦——”雲染轉過頭。
千裔清這才想起喻景淮一直想要治好雲染的失憶之症,這麼說他們今日是來治病的。
那方幼渺的下落......
千裔清垂下眼簾,低聲道:“官先生,那我一會兒再來。”
官朗州點點頭,示意她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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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裔清把草藥規整好,又把治病用得着的先碾碎壓好了,以便待會兒雲染醒來時能及時用藥。
架子上的石鍋咕嘟咕嘟滾着,她心思很亂,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
“這藥是給我煎的嗎?”
清麗的嗓音蓦的發出一句疑問,千裔清一擡頭,就見雲染笑盈盈的看着她,這笑容恍若那年十五歲的女孩子,先一刻還在嚎啕大哭,後一刻又這麼笑了。
千裔清也對她笑了笑:“是,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可以喝了。”
雲染看向身邊的喻景淮:“你帶蜜餞了嗎?”
喻景淮彎着眼梢在她發頂輕按,滿眼寵溺:“帶了。”
雲染這才轉過臉,甜甜一笑:“那,謝謝姐姐。”
這話,這場景好熟悉。
千裔清突然意識到已經結束治療:“你記起我了?”
“嗯!都記起來了!”雲染回頭指了指先前那間屋子說道,“官先生累了,說要休息一會兒。”
千裔清點頭,繼續有一些沒一下的照看面前的湯藥鍋。
喻景淮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看着千裔清道:“你有沒有想過要下山?”
千裔清茫然,又搖搖頭:“沒有。”
“為什麼啊?”雲染問道,“山下比這裡要好呢。”
“有什麼好的?”千裔清冷笑,挑起眉看向雲染,“你在山下這麼多年,還不是被殺了全家留你一人?”
她其實是未經思考下意識的反駁,待話一出,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又見喻景淮面色不善,她眼睑微垂:“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隻是代入了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經曆。突然發現,她們兩個的遭遇還有些相似。
雲染神色一僵,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沒關系啊,反正我還活着,而且——”她歪頭看了喻景淮一眼,笑道,“現在有人保護我啦!”
保護......
千裔清心中倏的一緊,一種莫名的異樣情緒襲來,像是許久之前的舊事正在她心頭撕開一個口子,努力的向外擠,拼命的向外擠。
她不由得皺緊眉頭,按着突突直跳的額角。
好一會兒,她整理好表情看着雲染:“那恭喜你。好了,藥可以喝了。”
雲染捧着藥碗正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手指在鼻尖上作勢捏了好幾下都沒喝一口。
也是,這藥比不得尋常大夫開的,味道苦得緊,喝吐之人也不乏其數。
然而她卻是喝了足有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