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說是從前了。從前你家殿下溫良恭謙、翩翩君子,如今呢?”千裔清好笑地看着他,“莫說是我,你在他手下做事就不覺得辛苦嗎?”
陸離覺得千裔清實在是沒良心,他急着分辯:“殿下如此轉變還不都是因為你——”
“是因為我又如何。”千裔清冷冷說道,“陸離大人,你家殿下的兄弟手足已經給了我懲罰,不如你也勸勸他,就當扯平了怎麼樣?”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膝,膝蓋骨之下還有一道十分醜陋的疤痕,皮肉之下,更是頑疾不祛。
雖是她咎由自取,她不恨,卻不能不怨,也不能不怕。
陸離還想說什麼,千裔清卻不想聽了,她把簾幔一扯,生硬的隔斷了兩人的視線交集,俨然做出一副到此為止的樣子。
陸離咬了咬牙,狠狠歎一口氣,手中缰繩又攥的更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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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潛回府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陸離在門前庭院左轉右轉的定不下心神,他一直在等自己主子回來。
王府的馬車剛一停下,陸離聽見聲音立刻迎出門去,來到跟前二話不說,撲通就跪下了。
容潛甩了甩袖子,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不過半刻,沉聲一句:“起來吧。”
眼前崇安王繞過自己要走,陸離跪着的雙腿跟着轉了個方向:“屬下私自帶千千姑娘進宮,請殿下責罰!”
容潛腳步一滞,他在宮中已然聽說此事了,因此低頭瞟了一眼俯在地上不敢擡頭的陸離:“我知道,起來吧。”
陸離卻是沒起身,他一咬牙,繼續認錯:“屬下......屬下多嘴......請殿下責罰!”
容潛聞言偏過頭,陸離的長劍就在他腳邊,微微眯眼,他心中有了估算:“你和她說什麼了?”
陸離起身,确認四下沒什麼人,低聲和他說了幾句,将今天發生的事呈報的一清二楚。
容潛默然聽着,神色并沒什麼變化,直到陸離把話說完,他還愣了好一會兒,原來是在想事情。
陸離隻當他是氣的說不出話了:“殿下?”
“我的性格......很差嗎?”容潛對容烨的事不感興趣,對越曦的事更不敢興趣,至于那些什麼江湖之事,他依然是沒興趣。他在意的是千裔清對他的評價。
陸離一愣,意識到崇安王在介意回程時的那幾句話。他想了想,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屬下不敢說。”
容潛橫他一眼,罕見地帶了點委屈,雖然就一點兒。
“你回去吧。”
“您不處罰我了?”陸離驚訝之餘更多的是驚喜。
“你很想被罰?”容潛眯着眼,語氣又變得不善,似乎下一秒就要給他上十八套刑法來試試。
陸離連忙抱拳,恭敬地退開兩步:“不敢不敢!多謝殿下!”
容潛淡淡“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他,背影漸遠,陸離也漸漸放松。
感謝!感謝千千姑娘無意的相救!
千裔清站在屋檐下看着遠處的兩人。雖是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隻看陸離跪在地上的樣子也能猜出七八分——認罪罷了。
而陸離一向盡忠職守,凡事一心為了容潛,處處以他家主子為中心。他會認什麼罪?
左不過是因為自己罷了。
千裔清凝眉,容潛到底是夜南的王爺,又是戰場上聞名的戰神,她留在這始終不好,也不對。
天上星朗月清,偏院的湖邊也有那樣一方亭子,一處石桌,從前的承諾仿佛還曆曆在目,可惜物是人非,他不是容懷瑕,她也是不那個被他接回來的清影了。
霜色的身影在夜風中搖曳,緩步離開,最後停在容潛的卧房門前。
裡頭的燈亮着,小徑上來來往往的家仆下人提着木桶匆忙而行。桶中的熱水冒着熱氣,是崇安王剛從宮中回來還未歇下,打算焚香沐浴。
駐足片刻,眼見着下人終于要來到房前,她匆匆把手中攥了許久的藥罐放在門前,又匆匆離開。
藥罐中的藥材原不是多名貴的,藥方卻是師傅後來親制,實屬難得,對祛痕有奇效。
她自己的傷現在再用已然晚了,但容潛胸口是新傷,若是現在用上,總歸還是有些效果。
千裔清這才想起第一次見那傷口還十分詫異,為何十方人戰場上卻是用劍的。現在她想通了,容潛身上原沒什麼傷口,不過是為了騙她過來罷了。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