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麼好生氣的,就算要氣也是氣佑王,跟容潛無關。
也不知道她們兩個是怎麼想的,居然會以為自己在怪他。
千裔清眨眨眼,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绛雪答道:“回姑娘的話,酉正了,您可是要去見殿下?”
“不見,去幫我準備些熱水,我要沐浴。”千裔清起身,捏了捏酸痛的肩頸。
绛珠卻理解錯了意思,她的腦子裡還反複回想着方才千裔清的話,驚訝地捂住嘴:“姑娘您——您真要去殿下房裡!”
這句話惹得千裔清腳下一個踉跄,險些左腳絆右腳。
自打離開鬼山,她覺得自己身上左右都不舒服,疲累的很,這種疲憊是歇息不過來的。
左思右想,還是體内的寒氣太盛。
一記眼刀橫飛過去,直直紮向绛珠,绛珠驚覺自己說錯話了,雙手把嘴擋的嚴嚴實實,聲音在掌心後頭支支吾吾的:“奴婢錯了奴婢錯了!奴婢這就去給您倒水!”
府上的人很快準備好了沐桶和熱水,千裔清在内閣更衣。
待绛雪把門關好轉身進房裡,千裔清已經進去泡着了。
她微微側頭,将手臂搭在桶沿:“你去休息吧,不用服侍我了。”
“這怎麼成!奴婢瞧您今日氣色不大好,還是讓奴婢幫您吧!”
千裔清也不再和她争辯,水裡的熱氣蘊在周身很是舒服,除了小腿還沒暖透,酥麻發癢的感覺教人腦袋有些發昏。
千裔清阖眼倚着,任由绛雪幫她順發,又在她身上塗抹些沐浴的香露。
她覺得自己在熱氣中快要睡着了,直到绛雪驚訝地“咦”了一聲。
“千千姑娘,您右腿膝上怎麼有這麼大一塊疤呀?”說完,绛雪還用食指在上面按兩下,手感微硬,并不是新傷。
這動作讓千裔清陡然清醒,她的眼神片刻變得清明,森然的寒意籠上瞳孔。
“别碰我!”水花四濺,突然縮進水中的小腿把绛雪吓了一跳。
绛雪立刻跪下,急道:“對不起對不起!是奴婢做錯什麼了嗎?”
千裔清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绛雪,突然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不過是一個很醜的疤而已,而绛雪也不過是好奇而已。
隻有她牢牢記在心頭,牢牢的把它當成一個可怕的回憶。
千裔清回過神來,歎了口氣:“你先出去吧。”
绛雪一怔,怯生生擡頭:“您不洗了嗎?”
“嗯,有些困了。”她随口答一句,揉了揉額角。
“那......奴婢幫您穿衣?”
千裔清本想拒絕的,隻是瞧着绛雪真誠關切的目光,心中于心不忍:“好。”
绛雪是個不記仇的,轉眼就眉開眼笑了,利落的從衣架上拿下挂好的衣裳,千裔清隻需站在那裡擡兩下手臂,剩下的都交由绛雪來收拾。
這些事從來都是她幫祝音做的,如今自己也享受了一回。
這感覺......是不大一樣。
東西全都收拾出去了,地上的水漬也被處理的幹幹淨淨。绛雪掌着燭台,将床邊高桌上的燈罩取下,把燈吹滅了。
千裔清躺在床榻上看绛雪忙活,黯色中的小臉也生得幹淨清秀,突然想起方才水漬濺了她一身:“剛才有沒有燙到你的臉?”
“啊?”绛雪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沐浴時發生的事,便搖搖頭,“沒有,水并不燙。”
“可有傷到眼睛?”那水裡混了些香露,若是處理不當也有可能傷到。
绛雪又搖搖頭:“沒事,姑娘快睡吧!”
不是“沒有”,而是“沒事”。千裔清一聽就知道,應當是濺到了。
千裔清想了想,掀起被子下床,從櫃子中取出藥匣,手指在瓶瓶罐罐上輕輕劃過,最後取出一直朱紅色的高口瓶。
把它遞到绛雪手中,千裔清囑咐道:“睡前塗在眼睑處,一夜就會好了。”
“啊?千千姑娘......”
千裔清在她手心按了兩下,示意她不用多說:“回去吧,我先睡了。”
绛雪咬着下唇,感動的眼淚馬上就要奪眶而出。作為奴婢,她不清楚千裔清的前身經曆是什麼樣的,她隻知道自己是個奴婢,從沒有人關心過她是否受傷,哪裡會痛。
她望着千裔清看了許久,最終欠身行了個頗為标準的謝禮:“謝謝姑娘!奴婢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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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後半夜,千裔清冷不防的被吵醒了。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除非天氣原因影響了身體不适。
——外頭下雨了。
不但下雨了,而且下的很大。獵獵風聲吹得窗子嘩嘩作響,縱使绛雪臨走前仔細檢查了門窗,初夏突如起來的驟雨還是太過猛烈,她的小腿皮肉骨血跟着起了連鎖反應,酸痛難忍。
聽師傅說她的右腿原本是廢了的,膝蓋骨裡進了石屑,而且嵌的很深,因此取出時也頗為費勁。後來終于取出來了,骨頭裂縫卻再難愈合,還連着傷了腿筋,算是傷的透徹。
鬼山上溫度常年如一日,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茅屋又是溫濕存着熱氣的,她在山上那麼過着也習慣了,如果真有什麼不舒服,還有師傅替她想法子。
而今下山卻隻能靠她自己了。
千裔清歎了口氣,朝裡頭翻了個身繼續閉上眼。
窗外的雨聲似乎有意跟她過不去,知道她疼得難以入睡反而越下越大,雨滴砸在屋檐窗台的聲音像是清晨府上的小厮潑出的第一盆水,帶着極重的怨氣。
好吵!
她幹脆掀起被子蒙在頭上。
門窗跟着亂響,因此她也就忽略掉了房門輕微開合的聲音。
“睡不着?”
隔着錦被,千裔清聽到的聲音也是朦朦胧胧的。
隻不過這王府裡除了那個男人也無人再敢随意進她卧房,她根本不需要動腦子去猜。
千裔清沒理他,假裝已經入睡。
男人輕笑一聲,認定她是裝的,毫不留情地扯下光滑的錦被。
被角滑在腰際,接着月光,女子清晰單薄的身形線條别有一番意境。
冷......
千裔清不滿地蹙眉,把被子重新蓋過肩頭。
容潛垂下頭看她,半散的墨發尾梢劃過她的側臉,勾的千裔清有點癢。
“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