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逛了幾條街,天色很快暗淡下來,隻是該去的藥鋪還沒去。
陸離又在催促說再不回去殿下要擔心了。
千裔清回頭掃了他一眼:“你在他有什麼不放心的,他還信不過你嗎?”
陸離撓撓頭,又說:“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天快黑了,城中近日又不太平......對了,明日還要進宮赴宴,你真該回去準備了!”
千裔清覺得沒趣,她原本還打算逛逛夜市,現下天色才剛有些發灰,身邊這人就在這一直喋喋不休勢要把她勸回去為止的樣子。
千裔清被陸離吵的煩了,擺擺手:“好好好,馬上就回去!”她在四周打量一圈,“這邊我不太熟,哪家藥鋪離的最近?”
陸離指着前頭:“往這邊走有幾家,姑娘要的都是尋常藥材,想必都能買到。”
千裔清便順着陸離指的方向去,拐過兩條小巷,眼前的街道不長,一眼就能望到頭。如陸離所說,一進街道,拐角就是一家。
這條街的鋪面大都是老字号,門頭牌匾都看得出很是陳舊。就拿不遠處那面曬的看不出原本顔色的幌子來說,此時搖搖欲墜正迎着微風搖曳。
陸離注意到她的目光,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哦,褚記當鋪。”
千裔清回過頭:“很有名嗎?”
陸離摸着下巴道:“也不是很有名,這裡原是赤羽閣的聯絡之所,赤羽閣主為投奔朝廷綁了雲染姑娘,後來被殿下一槍挑死了。”
這個一槍挑死說的過于輕描淡寫,以至于千裔清差點忘了在她看不到的時間裡,容潛還是個頗善殺伐的人。
千裔清怔然:“是他把雲染綁進宮裡的?”
這麼說,喻景淮是因為赤羽閣主是容烨的人才闖進宮中挾持他,一切其實隻是為了救雲染而已。怪不得,喻景淮分明說過自己跟容烨有些交情,還知道容烨小字為何,總是稱呼的頗為熟稔,原來并不是诓人。
“是啊。”陸離聳了聳肩,目光朝着當鋪眺去,“赤羽閣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了,這間當鋪或許也開不久了。”
像是印證他的話一般,話音剛落,裡頭出來一個黑白間發的老者,身形颀長的年輕人跟在他身後,一席微微泛白的藍衣,腰間的長劍散發着古樸的氣息,定是沾過無數人鮮血的利刃。
老者佝偻着身子把門上鎖,看起來很是疲态,他年紀本不至于如此,卻有一種飽經滄桑的感覺。
年輕男人漠然看着他做完這一切,微微躬身抱拳行了個禮。
一陣微風适時吹過,拂開他遮擋的幾絲墨發,露出半張英朗的側臉,千裔清一愣,脫口而出。
千裔清、陸離:“謝子源?”
“你也認識他?”
話音一出,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顯得有點詫異。
陸離把手攥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哦,我忘了他是喻門主的弟子,你應該認識的。”
千裔清也略有一絲尴尬,陸離是容潛的人,又常年替他打探消息,知道謝子源也并不奇怪。
這時間裡,謝子源已經送走了那名老者,一偏頭就瞧見了兩道熟悉的人影,他腳下遲疑片刻,還是扶着腰間佩劍走過去。
是身為侍衛必備的敏銳和條件反射,陸離也立刻扶上腰間長劍側身擋在千裔清面前。
陸離眉頭微鎖:“謝門主留步。”
謝子源聽得這話停下腳步,在離他們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陸離大人,這麼巧。”
他轉向千裔清,像是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而後挂着淺笑:“千姑娘,許久不見,氣色越來越好了。”
“你遇見我的那天應該是我人生中氣色最不好的時候。”千裔清失笑,看着這張與兩年前沒什麼區别的面容,不知不覺放柔了語氣,目光牢牢定在他身上。
“咳——”陸離小聲提醒,“該回去了。”
謝子源看着兩人,了然一笑:“原來千姑娘現在是崇安王的門客。”
千裔清對他門客的定論沒做反駁,她覺得自己實在無需把她和容潛的關系解釋的那麼清楚刻意,仍是看着他目不轉睛:“是啊,一别兩年,還沒來得及跟你道一聲謝。”
謝子源颔首:“舉手之勞。”
陸離總覺得現在氣氛似乎有些怪異,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怪異。直覺告訴他得說點什麼,他沉吟:“對了謝門主,你怎麼在這裡?”
謝子源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當鋪大門,解釋道:“赤羽閣已被剿滅半月有餘,他們的情報網定點在這,我來清理幹淨。”
謝子源倒是很坦誠,全然沒有隐瞞的打算,這麼坦然倒顯得陸離有點小家子氣,剛才還懷疑人家動機不軌來着。
“聽說謝門主近來因門派瑣事煩擾,這種事怎麼還親自處理?”千裔清以為,他理應處在風口浪尖為不能服衆而煩擾,如今看來倒是挺清閑。
謝子源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點點頭:“是崇安王告訴你的?”他仍是不做隐瞞道,“的确是有些小麻煩,但收尾之事也非小事,如今重雲門可用之人不多,我來處理這些也無可厚非。”
千裔清總算明白謝子源為何不能服衆,喻景淮那樣的老狐狸莫說比較容潛,就算是跟容烨相比,那心思手段也是隻多不少的。
反觀謝子源,他掌權年紀雖不比喻景淮小,但為人還是顯得正直了一些。這樣的人或許值得敬重,卻很難讓暗派的人服衆。見不得光的那些人還需更加黑暗的深淵來管理才行。
可惜師傅惹的麻煩要徒弟來收尾,那位喻門主如今卻不知到哪裡潇灑去了。
唉。
千裔清暗歎一聲,擡頭對着他道:“謝......門主,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昔日我說的話仍然作數,還請謝門主給我這個機會報答救命之恩。”
謝子源其實并不記得昔日她對自己說過什麼話,好在她提醒了一句,想了想,他點頭客套一句:“不必挂心,姑娘的話我記下了。”
不過,他想她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從藥鋪出來時太陽已經下山了,暮色漸起,回去的路上人影也少了許多。
陸離提着買來的幾味草藥,還有方才在雜貨鋪挑選的一些用來裝藥的淨瓶,他轉頭看了千裔清好幾次,總覺得她有點心不在焉的。
是因為謝子源?
陸離皺眉,隐晦地提醒她:“殿下還在府裡等咱們回去呢。”
千裔清神色恹恹:“嗯,這不是正在往回走嗎?”
陸離腳下一滞,叫住前頭自顧自走着的千裔清:“我說千姑娘,不過見了個謝子源而已用得着這麼失魂落魄的嗎?哦,即便你再舍不得他,咱們馬上就要回府了,你這個樣子被殿下看見他會不高興的!”
失魂落魄?
千裔清轉過身,一臉的迷茫:“你在說什麼?”
陸離咬牙上前,在她面前站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怎麼,我說錯了?從見到謝子源開始你就一直盯着人家看,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你何時這般看過殿下?再有,方才他要走時你說的那是什麼話?什麼叫依然作數,聽起來像是承諾似的,你何時這麼柔聲細語地對殿下這樣過?”
看陸離這一臉不忿,感情他是給自己主子打抱不平來着。
千裔清承認自己是沒這麼對待過容潛,但這不怪她啊!容潛那樣三兩句就能點着的性子,換作誰都沒辦法溫聲細語好吧!
她無奈道:“我的确是在想事情,但不是因為謝子源。”
陸離一臉不信,撇着嘴問:“難不成還是因為殿下?”
還真是。
千裔清在想,陸離顯然并不知道容潛去見謝子源的事,否則剛才也不會做出那樣防備的舉動,而謝子源看起來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崇安王府的事,他的目光在她和陸離身上落了片刻才做出結論。
所以容潛那晚去見謝子源并沒有提到她。
莫非那件事和她無關?不對,顯然是有關系的。
容潛到底瞞了她什麼!
不得不承認,一旦這件事和自己扯上了關系,再沒有好奇心的人都會染上好奇心。
“你怎麼又在發呆?”陸離頗為不悅地歎了一聲,“千姑娘,我知道你不喜歡殿下,但殿下對你是真心的,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要傷了他的心,哪怕像以前一樣騙騙他呢?以前你不是最會演戲了嗎!”
落到最後的話帶了濃郁的嘲弄語氣,千裔清知道他從前對自己的行徑很是鄙夷,如今也是風順輪流轉,陸離竟然也求着她做戲了?
千裔清彎了彎唇角,不想跟他再費口舌:“我還當你轉了性子,沒想到說話還是這麼不中聽。也罷,信不信由你,實在不滿就去找容潛告我的狀好了。”
說不定還能借機問出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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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府的馬車還沒離開,駕車的車夫自知要久等,也就不再推辭,一道進去跟着下人吃茶去了。
門前的下人比以往看起來要多,那些個平日在偏殿亭台灑掃的家仆竟都來了前院,看起來神色也不太好。
陸離随手拉着低頭路過的長順:“璟王還沒走?”
長順搖搖頭:“他們在長贏閣議事,這都兩個多時辰了。”
陸離颔首,又問:“那怎麼都在門口待着,長贏閣那邊沒人伺候嗎?”
不提這話還好,一提起來,長順立刻愁眉苦臉的:“陸離大人您不在,咱們殿下跟璟王殿下吵起來了,吵得可厲害了,小的們也不敢近前啊!”
陸離驚訝道:“吵起來了?所為何事?”
“這些咱們怎麼敢聽呀!”長順向四面掃了一圈,最後掩着嘴小聲嘀咕,“聽寶林說,好像說了......篡位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