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在她即将接過的瞬間又收回一寸:“還是我喂你?”
“給我。”千裔清橫他一眼,不滿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這個人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适可而止,非要每個環節都搞些花樣嗎?縱是新婚夫婦也沒這麼膩歪吧!
容潛依言把湯碗放進她手裡,不在意地笑了笑。
比想象中還要甜一些,瓜果蜂蜜都放了許多,卻并不膩。
容潛看着她的反應,默默在心裡又記下一道菜名。
他要了解她,也要更了解她。
了解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了解她的每一寸肌膚甚至是每根頭發絲,當然也要了解她的舌頭。
他要了解全部。
胃裡很快變得又暖又熱,饑餓的感覺被漸漸撫平,千裔清捧着碗的動作微微一頓,又想起那道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的傷痕。
她有點猶豫,不知道該問還是不該問,就算問了,容潛會說嗎?
噩夢帶給她的驚悚之感莫名襲來,她想了想,還是問問吧,不然總覺得不安。
千裔清緩緩開口:“你前些天是不是受傷了?”她又補充道,“方才我看到你背上的傷口,似乎有幾天了。”
容潛“哦”了一聲,淡淡回應:“不記得了,許是在哪蹭的。”
千裔清滞了滞,有些不高興的放下碗,碗底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容潛像是被她的動作驚得一愣,無奈笑道:“怎麼了?”
千裔清轉過頭望着他,臉上平靜的不帶一點感情:“敢問殿下是怎麼蹭到人家刀刃上的?”
果然是瞞不過她。
容潛暗自歎一口氣,說道:“不是對你說過的嗎,路上遇見幾個匪徒,所以——”
“匪徒?”千裔清挑眉,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幾個匪徒就能傷到你,如此殿下還要如何去戰場殺敵?原來大名鼎鼎的崇安王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繡花枕頭!”
她是故意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想着男人都好面子,像容潛這種人更是自尊心強得不得了,非要讓他說實話不可。
可惜她想錯了,容潛連臉色都沒變分毫,彎着一雙好看的瑞鳳眼瞧她:“唉!正是因為覺得丢臉才不敢告訴你,瞧,果然惹姐姐不高興了。”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全然沒有一絲撒謊的樣子,還真是是打着一瞞到底的主意不肯告訴她真相了!
越是這樣,千裔清越覺得有什麼,她很難不把這事的緣由和自己聯系起來,否則容潛不會這麼瞞她的。
容潛的坦然也并非因為說謊的本事大,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必對千裔清說謊的,因此,其實每次千裔清問他什麼,他大多是知無不言的。
當然也隻是大多,偶爾也有例外,例如這件事,他自認為隻是隐瞞了部分的内容。
隐瞞......算不得撒謊吧?
因此也理直氣壯起來。路上遇着的想要殺自己的,管他身家底細如何,可不就一律稱為“匪徒”麼?
千裔清哪裡知道他想了這麼多,想的那樣複雜,她隻是固執的認為容潛在騙她,而且這種欺騙與自己有關,這種被他人扼在掌心而自己卻不能了解分毫的感覺很差很差。
于是她摔了筷子,頭也不回的朝裡走。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沉穩有力,漸漸靠近床榻,蒙在頭頂的錦被外,那隻手輕扯幾下,反而被裡頭的人拽的更緊。
容潛暗歎一聲:“皎月公主還被鎖在禁室,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不看!”看她做什麼,還嫌不夠晦氣嗎?
“容澤那邊你希望我如何處置?”他的聲音又悶悶響起。
“你們容家的人,如何處置自然由你們姓容的定奪,與我何幹?”
“那......殺了?”他的聲音輕飄飄、柔柔的,像是在問晚飯要不要殺條魚嘗嘗一樣。
千裔清仍是不想和他多說的樣子:“随你,我要睡了。”
被子上的重量漸漸離開,床榻陷落的地方也重新上移,千裔清很想知道容潛走了沒有,卻又怕自己掀開被子迎上他給予注目的臉。
思量間,千裔清又聽到容潛的聲音:“我還記得從前在畫山圍場,那時我還隻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從不和皇兄們争什麼,也覺得自己争不過他們,隻有你不一樣,不需要我去争,你好像天生就是站在我這邊的。”
他的聲音帶了淡淡的笑意:“可我總是沒辦法确認,你好像就在我身邊,而我從身後偷偷看你時,你又好像離我很遠......我故意說要把你讓給容澤,當時你也像今天這樣和我置氣......”
一些片段和畫面随着他的話語一起湧現在腦海中,千裔清聽着,沒由來的心煩意亂。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些什麼亂些什麼,隻想讓他馬上閉嘴,便掀開被子打斷他:“你到底要說什麼?”
容潛沉了沉氣息,帶着淡淡笑意的臉漸漸轉為認真。
“那樣好聽的琴音你再也沒有為我撫過,那支舞你也再也未曾提過。”他微微擡眸,注視着千裔清蹙起的眉頭,“我想問你,若昨日我不加以阻攔,你會不會聽他的話,也為他跳舞?”
他還記得千裔清第一次見他時曾說過,這些都是為他一人,縱然後來知曉一切都是騙局,但騙局也好,騙局也是為他一人準備的。
昨日在宴上聽到容澤的話,“失了先機”幾個字狠狠紮了他一下,他陡然想到,若當初先帝要指給祝音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容澤,他身邊的人會不會也如對他一般去了容澤身邊,為他撫琴、為他跳舞、為他......
容潛無法接受,更無法去想象,也是直到那時他才發現自己兩年以來得到的一切權勢都不足以撐起他心底難以磨滅的自備感。
他還是很怕,怕失去,怕自己連被利用的價值都再沒有,也就再留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