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來房裡看了千裔清兩次。
一次是廚房準備午膳的時候,說是崇安王出門時特意交待了要問問王妃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可惜她在睡着。
午膳時間剛過,绛雪來看千裔清醒了沒有,若是醒了便再讓廚房準備上,可惜她還在睡着。
其實千裔清期間醒了幾次,就連绛雪在她床前停了一會兒,細心的為她掖好被角這些事她都是有印象的。
但,實在是太困了,完全沒有睜眼的力氣。
徹底睜眼的時候,房裡的顔色和昨天晚上相差無幾,燭火在不遠處的桌上搖晃幾下,撐着手臂倚在桌前看書的身影就這樣猝不及防落進眼底,是特意選了能一眼看到她的位置。
因此,随着千裔清起身的動作,一點異響就引得男人墨發微垂,下颌輕擡,随即容潛緩緩掀起眼簾注視着她,燭芯的火光映在深不見底的眼瞳,好看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你醒了?”容潛合上書,掀起身側的衣擺來到她面前。
他回來時候天還沒黑,見床上人睡的正香就沒喊她。隻是沒想到這姑娘翻了幾個身都沒有要醒的意思,索性便拿了本書來看,一面等她醒來。
千裔清眨了眨還有些模糊的雙眼,問道:“我睡了一天?”
容潛捏捏她的臉,輕笑:“差不多,待會兒還睡嗎?”
“睡。”很果斷的回答,接着她垂下眼睫想了想,又說,“先吃點東西,餓了。”
千裔清想,許是在王府養尊處優慣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胃口好了很多。
這是好事。
容潛點頭:“好,想吃什麼?”
他就這麼在床沿邊上坐着,安靜等她回答,眉眼看起來耐心又柔和。
千裔清沒覺得有什麼不想吃,也沒覺得有什麼太想吃,就是餓了,覺得吃什麼都好。
她答:“都好,快一點最好。”
容潛“嗯”了一聲,然後起身:“那就把晚膳再熱一熱,你先吃些糕點等着,我去吩咐。”
桌上放着百花糕,容潛是從來不吃的,隻是有那樣的習慣備着,偶爾看着。
終是有那麼一天進了它該進的人肚子裡。
千裔清這會還有些沒睡醒的迷糊,幹巴地嚼,渴了就順手拿起桌上他用過的杯子,茶杯裡的水還溫着,正好入口。
這種歲月靜好的平和似乎有點違和,千裔清覺得好像本不該這樣。
飯菜布好之後,容潛忙着給千裔清夾菜,又是挑魚刺又是剝蝦仁,偶爾對付着的吃上兩口,一副做錯了事讨好她的做派。
千裔清這才回過神,想起入睡以前自己好像還在和他吵架,隻是這人一回來就做出聽話溫順的模樣,她一時不察就被迷惑了。
現在翻臉顯得有點不講情面。
千裔清想了想,暫且算了,咽下他剝幹淨的蝦仁,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容潛又遞給她一隻,喂到嘴邊,看她張嘴咽下才肯回答:“大約一個多時辰以前吧。”
一個多時辰。這時間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見,還是說這一個多時辰他就這麼安靜的等她醒來嗎?
“哦。”千裔清想着他也沒吃飯,便對他搖搖頭,“我自己吃。”
“我不吃甜的。”容潛就這麼伸着手,捏着瓷白的小勺,裡面躺着一隻圓潤泛紅的山楂糯米丸子,冒着熱氣。
已然送到嘴邊,好吧,那就再吃一口。
猶豫了一瞬,千裔清張嘴咬下。容潛笑了笑,終于收回動作給她自行用膳的機會。
氣氛陡然安靜到隻有筷勺叮當碰撞的聲音,原本很稀松平常的場景,千裔清卻不知怎的感覺不習慣。
她挑起話題,也是她本來就想問的:“你去見過皎月公主了?”
容潛淡淡應了聲“嗯”,垂眸擦擦嘴角,神情自若。
等了一會,沒聽到他口中的後續,千裔清又問:“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容潛頓了頓,彎着笑眼反問:“你希望我怎麼處置她?”
說實話,皎月公主敢對她下藥,死一百次都不為過。
可話又說回來了,宮裡許多人都是親眼看到容潛抱着她從祈霜閣出來,再加上他離開時說的那番話,宮裡興許已經傳遍了。
她到底沒在祈霜閣出事,皎月公主若因此受了刑法,那責任全都要怪在她頭上,什麼“紅顔禍水、狐媚惑主”的流言也要接踵而至。
連累容潛事小,威脅到她事大啊!
千裔清沒說話,神色間盡是糾結。
容潛偏頭望着她:“不知道,還是沒想好?”
千裔清暗暗歎息一聲,淡聲說:“放她回去吧。”
容潛對她的答案似乎毫不意外,平靜地問:“為什麼?你不怨她害你?”
千裔清搖搖頭:“怨,但事已至此。”說完她看了一眼容潛,“至少這個結果不是最壞的。”
至少和她發生什麼關系的那個人不是佑王。
她突然被腦海中的想法驚到,自己居然在慶幸那個人是容潛。
不,不對。
和佑王相比,換成誰她都會慶幸的,一定不是因為那個人是容潛。
撇開腦海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千裔清仰頭問他:“所以呢,你要怎麼做?”
容潛盯着她看了一會,說道:“和你想的一樣,放她回去。我已經選好了日子,再過幾天就送她回綏夏,一切禮節照常。”
千裔清點頭,這種結果對夜南、對綏夏都是最好的,對所有人也都是最好的,因此他理應這麼做。隻是從他口中親耳聽到這樣的結果,千裔清卻又覺得有些失落。
說什麼要替她出氣,說什麼要随她處置,還不都是騙人的。
他到底也不敢真的對皎月公主怎麼樣,那麼對佑王......就更不會怎麼樣了吧......
用膳結束,千裔清草草收拾幹淨爬回床塌,縮進那處已經變涼的被褥中,她仰頭看着床幔,隻盯了一會兒,眼皮又變得沉重。
還想睡,熬夜的後果當真讓她難以承受。
她便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身上裹的錦被縫隙中似有涼風鑽入,隻是一瞬,她還是清晰的感覺到了。
千裔清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中一頭紮上溫暖結實的身體,接着就被好聞的月麟香包裹嚴實,她動了動鼻子,靠近幾分。
沉重有力的心跳聲在她耳邊咚咚作響,腰上緩緩繞過一隻不安分的手臂,帶着硬繭的手指從後脊探進裡衣。
千裔清睜眼,外頭的月光被擋的死死的,床幔之中一片漆黑,像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島嶼,隻有緊緊糾纏的兩個人。
她嘗試動了動,發現容潛沒給她留下活動的空隙。
“太緊了。”她提醒,順便用膝蓋頂了頂他的腿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