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面算是沒白見着,容潛出征這事這麼突然,謝子源卻早早就知曉了。
可見容潛是一早就告訴他的,隻是奇怪了,謝子源是個江湖人,容潛一早告訴他這些做什麼?
想起重雲門多年來做的都是什麼行當,這些就不難猜出了。
容潛不會打毫無把握的仗,他隻會給自己多加一分把握,再加一分。
一個連送人回去的時間都要算的剛好,每一步都要精準落棋的人又怎麼會注意不到這些。
所以謝子源給他的必定是重雲門做起來最順手的——情報。
綏夏的情報。
這有什麼不好和她說的,難不成還怕她洩露出去?就這麼信不過她?
想到這種可能千裔清有點氣不過,等容潛回來,她非要好好質問一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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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份本來就是雨季,上一刻還冒着大太陽,下一刻就能從雲裡落下幾滴雨來。
翌日下午,正打算進門呢,寶山從院中急匆匆地跑來,附耳在陸離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陸離手中雨傘還沒徹底收起,動作一頓,牙白色的油紙傘在手中開合,再一次被打開。
“下着雨,你還要去哪?”千裔清提着裙邊朝裡走,卻瞥見陸離背過身又要出門。
陸離停住步伐:“噢,是我家裡的老鄉,找我不在所以就先回去了!”他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過頭叮囑道,“下雨了,外面泥濘濕滑,您就别出門了。”
千裔清歪着頭盯了他片刻:“好。”
轉眼間,绛雪已經送來披風,寶山取了新傘撐開。
千裔清一直在想着陸離方才的話和神情,她記得陸離少年時就被容潛帶回,家中應該是再無親人的,至于老鄉更是從未聽誰提起過。
千裔清問:“方才來找陸離的人,你見過嗎?”
寶山回憶了一下,答道:“沒見過,那年輕人自稱是陸離大人的舊友,說跟大人一提便知曉。”
千裔清撥開因為霧氣糾纏在一起的碎發,又問:“那人長什麼樣子?”
“唔......很高,很精神,長得就幹幹淨淨的......”寶山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的沒什麼文化,不太會形容......”
绛雪白了他一眼,讓他挑些特别的說。
寶山認真想了想:“哦!小的記得他拿了把很好看的劍,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估計是什麼傳家寶之類的呢!”
劍?是江湖人?
能在此時找上門來的人不多,再加上是江湖人士,千裔清能想到的隻有重雲門。
如果真是他們,就一定和容潛有關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到了夜裡才開始吵鬧起來,正是越下越大的雨勢。
房裡的窗戶沒關緊,潮濕和涼氣許久未曾進過這間屋子,以至于陡然碰上這種瓢潑大雨,千裔清還真覺得不習慣,腿也開始犯疼。
睜開雙眼,耳邊是清晰可聞的雨聲,隔着牆瓦,隔着床幔,仍是清晰可聞。
千裔清翻過身,寬大的床側另一邊空空蕩蕩,這裡曾是躺着那個人,會在這樣的雨夜裡起身關緊窗子,而後在将她緊緊擁入懷裡,還時常抱的她喘不過氣。
空氣中似有一聲失望的歎息,千裔清帶着困意,窗外雨聲打着自己的節奏,一下一下從房檐滾落,滴在門前的石階上。床榻上的人酣然入夢,卻沒察覺到嘴邊那一絲帶着懷戀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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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夜,天方亮的時候才漸小,直到中午過了飯時才算徹底停了,可惜青石闆上到處是林間帶出的淤泥。
千裔清不願意沾一鞋尖泥濘,又讨厭這種濕熱的天氣,便坐在屋檐下看府上下人清理積水。
仔細想想,陸離一整個上午都沒出現過。
千裔清整理着衣裳,低頭漫不經心地問起:“陸離出去了嗎?”
長順正專心打掃地上纏着泥塊的落葉,沒聽清楚她問些什麼:“您要找陸離大人嗎?他昨晚沒回來呀!”
“沒回來?”
見個舊相識而已,至于徹夜不歸嗎。
長順把掃帚一立,支起胳膊認真回答:“小的跟長樂昨夜值守,沒見過陸離大人回府,許是跟老鄉喝醉了酒住外邊了吧!”
她可沒聽說過陸離還有這等松散的時候,莫說是喝酒,容潛交代他照料王府事宜,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他也是不會擅離職守的。
因此,這等情況本是正常,落在陸離身上就太反常了!
千裔清還想問什麼,眼瞅着府上采買的下人慌慌張張進了她的小院,身上的竹筐還沒來得及卸下。
長順嘲笑他:“我說阿吉!不過下個大雨而已,又不是沒見過,怎麼還慌成這樣?”
阿吉氣都沒喘勻,先把手按在胸前給自己順順氣,語無倫次地說道:“不、不好......出事了!”
千裔清掀起眼簾給绛珠使了個眼色,绛珠點點頭,很快倒了被熱茶送上去:“别着急,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阿吉接過茶盞,一口氣咽下半杯,喉頭的濁氣總算消去半截,這才緩緩說起在街上聽到的事。
“府裡的魚食沒了,這不見雨停了就尋思上街看看,結果......”阿吉為難的看了一眼千裔清,把心一橫,一股腦全吐露幹淨,“街上的百姓都在議論,說崇安王殿下負傷不治,身亡了!”
咣當——
方幾上的茶水撒了一桌,順着桌沿、桌腳,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同雨水混合在一起。
原本握着茶盞的手僵在距離桌面三寸的位置,微微顫抖。
绛珠緊張地瞥了一眼千裔清,擡腳下去台階來到阿吉面前:“你問清楚沒有!是不是你聽錯了,殿下怎麼會......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