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架上的物件兒對方往常喜歡的什麼一樣,隔段日子就要拿下來玩玩碰碰,更有個極精巧的羊脂玉镂雕人物玉山子,是兩年前從老爺那得來的生辰禮。
“你真舍得給出去?可别回頭想起來哭鼻子。”夏竹再三确認,直把人問得不耐煩起來才扭身離去。
那頭去拾掇箱匣,這邊兒裴钰埋頭慌慌張張扒飯。
他嘴巴和腦袋都不閑,搜腸刮肚在想過會兒該如何黏纏薛嶺。
雖說他兩個一年到頭能吵八百回嘴,但鬧歸鬧,不可能真斷絕,要是整天都你謙我讓兄友弟恭的,反倒沒意思。
“少爺,您慢點兒吃。”
兩個小丫頭站在紅木瘿圓腿方桌旁,一人剔那道鮮蒸鲥魚身上的刺,另一個看裴钰狼吞虎咽心裡害怕,不由出言勸阻:“這樣吃慌咽忙隻顧填塞腸胃,待會秋硯姐姐看見不說,積年累月恐怕把身體作壞掉。”
裴钰放下銀筷,不大好意思的笑出一點兒牙齒來。
他正要再喝口紅棗蓮子湯就去撫北王府,卻突然聽見外頭鬧哄哄的。
循聲望去,隻見紅雕漆荷花紋屏風後頭虛影幢幢,幾個小厮仆婦像是簇擁着什麼人往過走。
一時間腳步紛亂,衣袍摩擦和環佩玉聲在屋中蔓延開來。
“裡間兒暖和,世子爺将鬥篷交給奴才吧。”
薛嶺被人圍了一圈眉宇間已有淡淡的不耐,将衆仆從甩開幾步,便熟門熟路地朝屋裡頭走。
他身量颀長挺拔,行動間石青色哆羅呢的箭袖袍都帶着股清風,旁人攔也不敢攔,跟也跟不上,隻得眼睜睜瞧着這位爺繞過屏風往内室去了。
“……薛嶺!?”
裴钰樂得撂下碗勺,蹦上去便給滿臉驕矜的錦衣少年一個熊抱,喜上眉梢道:“我還說用過飯就去尋你,怎麼先找來了?”
“以為我稀罕來?”薛嶺掃他一眼,躲開擁抱慢條斯理地去解身上鶴氅。
玄狐皮暖烘烘的尚帶餘溫,然而衣裳主人一張俊臉卻好似天生挂着數九寒霜,嗤笑道:“若非你丢三落四的毛病又犯了,我也犯不着多跑這趟。”
看向被硬塞到懷裡的紅銅獸紋袖爐,裴钰心底一暖,知道這人是拉不下臉面所以找借口求和。
“東西給你,我走了。”
“急什麼?撫北王府剛蒸了饅頭,就等你回去吃不成?”裴钰在對方拔腿之前先張開手臂攔住,知道自己不敵,索性猴兒似的跳在面前人身上挂住,耍賴道:“我也饞蒸饅頭,你要走就把我一起帶上。”
“裴钰,你再歪纏信不信我揍你?”
“揍吧,揍扁了揣在袖子裡帶走,反倒輕巧。”
滿屋丫鬟看着他兩個低聲偷笑。
薛嶺唇角扯起個極小的弧度,轉瞬即逝,卻也沒直接将吊在他身上的家夥扔出去,反倒因為對方沒力氣一個勁兒往下滑,隻能被動托住纏在腰上那兩條大腿幫人攀住自己。
然而掌心軟綿綿的觸感壓根兒沒辦法忽視,更遑論一仰頭,觸目可及的便是那截皙白脖頸。
“薛嶺?”裴钰生怕把自家好哥們氣成啞巴,便俯下身湊到對方耳畔,軟語道:“你既大老遠來,又何苦忙着走嘛?禦史府上擔這個待客不周的罵名倒不算什麼,隻是……”
故意停頓半晌,他才樂淘淘一氣兒道:“隻今兒原是我有錯在先,世子您寬宏大量别生我太久的氣,好不好?”
“……”薛嶺淡淡道:“知道錯,那還不趕緊從我身上下來。”
“你不走啦?”
“不走總成了,纏人。”
聽到這信誓旦旦的保證,裴钰很麻溜的從好哥們身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