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記得紫禁城的故事
仰望城門沒有盡頭的仗
史書把這夜隽永
把這頁留下
朝代的更替
歲月的無痕
回望小村隅
青青苔痕綠
誰人解心
年華落作傾城女
誰人解語
深閨溫唇細軟語
誰人執子于歸去
浩瀚天下無處安……”
朗琴苑中,我哀婉地唱着這樣的詞。胤禛坐在古琴旁,琴聲時而清冷時而恢宏,他的手附在琴弦上,彈出的散音宏大而渾厚,餘韻共鳴響亮,有如鐘磬之聲。而後伴以泛音,透明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一曲罷了,他停下了彈琴的手:“怎的作這麼悲涼的曲子?”
月色涼如水,他望着我凄然地笑了,我道:“上次貝勒爺彈奏的《卧龍吟》,倒是讓我印象深刻。不過是小女兒家多愁善感,為賦新詞強說愁罷了,讓貝勒爺笑話。”
誰人執子于歸去,浩瀚天下無處安……
貂蟬、西施,浩如煙海的詩書中,這樣的女子數不勝數,天下之大,卻容不下小小女子的安生之處,我執筆,聽着胤禛一句一句的彈奏,開始在曲譜上面賦詞。我二人互相修正,形成曲譜,然後對比修正,如此這番,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才将這首曲子錄完。我擱下筆,擡頭看了看天,天已擦黑,星子一閃一閃。
“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胤禛看着我,溫和道。我點了點頭,沿着長廊一路往卧房走,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我摸黑往回走,夜色如墨,雨薇已然入睡了。這幾日,我好像真的頂替了她!不知怎的,我愈發覺着惴惴不安,帶着慌張的心情,在夜裡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終于,我還是睡下了,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我醒來第一眼見到了翠兒,她朝我笑:“姐姐,昨兒貝勒爺來這裡了?”
我震驚:“福晉又知道了?”
翠兒點點頭:“是,不過福晉知道你們隻是彈彈琴,寫寫曲,也沒有多問什麼。”而後,她道,“我還聽說,今兒一早,雨薇姐姐要跟福晉請辭,說是要出王府什麼的……這樣的事,福晉擅自做不得主,她又病着……今兒王府上有馬車出府,好像就是雨薇姐姐去看郎中。”
“什麼?”我愣了愣,她這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快要好轉了,又要急轉直下?
雨薇的方子換了若幹,病情卻總是時好時壞,四阿哥表面上很鎮定,總說不急,可是又差人好幾次詢問她的病情。
“晴栀姐姐,若是照着這樣的情形,你是不是就要完全頂替她了?”翠兒問我道。
我搖了搖頭:“不行,我不會完全頂替她的。”我斬釘截鐵,“雨薇她母親早就死了,她父親又遠在外地不管她,如果我搶了她的生計,要她怎麼生存啊!”
“可是晴栀姐姐,你的份例也不高,雨薇生病吃藥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你到底圖什麼呀?”翠兒這般問我,我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
怕被認成瘋子,我的真實目的,當然不能告訴這些古人。
一下無話,緘默無言,直到一個落寞的身影披着衣裳走進來,她迎着冷風,咳嗽了幾聲,對我點點頭,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晴栀。”而後“吱呀”一聲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雨薇!你沒事吧……”我如是問道,回應我的,是雨薇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我歎息一聲,遂而又去煎藥給她喝。
她虛弱地躺在床上,秋風拍打着雕木窗戶,發出輕輕的聲音,她咳嗽幾聲,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入了秋,正是傷寒感冒的高發期。我端來藥碗給她喝下,看着她咕噜咕噜喝藥的樣子,心裡不免起了疑惑。
憑技藝看,她的水平在我之上,我想不明白為何四爺就這麼同意了讓我頂替她,前幾日不敢細問,而現在,我們熟悉了,便開始旁敲側擊的打聽。可她嘴嚴的很,并沒有說出任何有用的答案。
我問:“四爺分明是在意你的,為何不将你納入王府,把你放在朗琴苑中,說是将你當做樂妓,卻不常召見你?”
她道:“這不是因為我病了嗎……”
我心裡仍在計較,她的病怎麼斷斷續續的,比四阿哥還難伺候。
“雨薇,當初你的父母為何會讓你來四貝勒府上做樂妓?四貝勒也不常聽曲……”我如是問道。
雨薇放下了竹笛,垂首道:“這我便不知了,我是四貝勒府上的包衣奴才,一切聽主子的安排。”
“聽說旗人的女子不興漢人的琴棋書畫,更是看不上南方女子的嬌柔,你也是旗人,你的父母沒有這樣的偏見?”
天邊,此時日光已經西斜,天際烏蒙蒙一片暗淡。雨薇擡頭看天,眼神黯淡:“晴栀,你還記得嗎?我同你說過,我娘,是個漢人,是我阿瑪的妾侍……”我緘默無言,她繼續道,“她是蘇州人士,早年被我阿瑪看上,接到了京城。她幼年在家中時就曾學習樂理,故而從小教授給我。”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難怪她嬌弱得跟林黛玉似的。
她斂了眸光,看着我。
“看你這兩日總是咳嗽,是不是累着了?不如今日就到這吧。别練了!”我如是說道,“你放心,等你病好了,我就離開貝勒府,我不會跟你搶這個樂妓的位置的。”我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道。
她與我四目相對,似是動容,似是感慨,剛想說什麼,又被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打斷了,她以手帕掩住口鼻:“最近總是覺得疲乏,胸口悶悶的。”
我歎息一聲,給她蓋上被子,關了門,不再打擾她的休息,到院子外面閑逛、曬曬太陽。
轉眼進了十一月,她的病情仍不見好轉,郎中歎息道:“傷寒可暫愈,但痨症積寒已久,恐難痊愈。”原來,他已經有了痨病。
“雨薇、雨薇……”過了不知多久,我在院子裡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是我,秦墨。”
“秦墨哥哥……”她開口,怅然地望着來者,“你快走吧,别被發現了……”
“雨薇,你何必要這樣對待自己,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也逃避不了現實……”
我站在角落裡,看着這樣一出悲歡離合的戲曲,心下怅然,秦墨,一個年輕英俊的侍衛,難道她是雨薇的情郎嗎?我見過他幾面,他往朗琴園之中投入關懷的目光。原來,這樣一個熱忱的男人,是雨薇的心上人。
“相信我可以帶你出去,帶你找我那個行醫的發小,他一定可以治好你!”
雨薇隻是凄然搖搖頭:“都治了那麼久了,要好,也早就好了。”
秦墨握着她的手鼓勵她:“其實你的病不是那麼嚴重,以後不要勞心勞力就好了,記得寒暑之際增減衣物,多注意下,也是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