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麒麟腦海中轉過無數紛亂的念頭:
“按照穆王制定的東夏國律法,所有知曉東夏國存在的異族外邦人,都必須立即殺死,或者制作成密洛陀傀儡。我是張家族長張起靈,有執法行刑的權責,但要讓我殺這位救命恩人,卻實在違背良心,難以下手。”
“這個萬寶,自稱是商戶老闆的賬房先生,卻為何會得知東夏國的秘密?甚至于神通廣大,混進了這個巴乃張家的秘密基地?而且,他的武功高強,通曉驅魔辟邪的咒語,應變能力也比普通人強得多。這個人絕不是平平凡凡在賬房打算盤的那種市井小民,他的來曆恐怕另有隐情。”
“此刻我二人身陷險地,向後退有禁婆環伺,向前進有密洛陀圍攻,正是需要互助互救的時候。倘若我逼問他太緊,恐怕引起不必要的沖突,還是等出去以後,仔細查問,如果萬寶不是簡單的賬房先生,而是真的對東夏國秘密有觊觎貪圖之心,那我不得不秉公執法,殺了這個人。如若他還有其他同謀團夥,也要一并斬草除根。”
麒麟想到這裡,心神稍定,看向汪藏海的眼神也鎮定了許多。
汪藏海默默地瞧着麒麟面上的表情忽而兇戾,忽而焦慮,并沒有絲毫慌亂,等到麒麟神色平穩之後,才語氣淡靜如水地開口說話:“我十三歲時,與母親同遊杭城,在西子湖附近失散。我一個人走到淨隐寺門口,聽見裡面鐘鳴三聲,腳下絆了一跤,摔倒在台階上,發現一隻雕刻麒麟紋的紫金匣子,匣蓋用火漆龍鳳紋印章密封。我瞧這匣子似乎是貴重物品,就叩門請見淨隐寺的住持,希望他們幫助尋訪失主,物歸原主。同時也幫助我找一找我的母親。當時那位住持蓮吉大師,見到紫金匣子,神情十分肅穆謹慎。他将我的食指和無名指刺破,用指血同時按壓在麒麟紋和龍鳳紋上,立刻就開啟了匣子,裡面是一卷古舊的羊皮。我的血滴在羊皮卷上,便顯現出字迹《東夏異聞錄》,除了這五個大字是漢字,底下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卻并非大雍國内的任何一種文字,蓮吉大師和我都看不明白。等我的血液幹透之後,羊皮卷上的字迹也随之消失了。”
麒麟的心跳再次加快——《東夏異聞錄》,這卷書的名稱已經足夠令人悚然心驚,穆王絕不會允許這樣的文字流傳于世,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讀過這卷羊皮?難道要把所有讀過這卷書的人全部殺掉嗎?
汪藏海繼續講道:“蓮吉大師帶我走進寺院深處的藏經閣,找到一部女真文字的地藏王菩薩本願經,又一次割傷我的手腕取血,讓羊皮上的文字顯現出來,兩部書對照着看,果然《東夏異聞錄》的内容是用女真文字寫成。蓮吉大師找來一位通曉女真文的僧人,将羊皮卷上的字謄抄下來,又一字一句地翻譯成漢字。如此折騰了整整一夜。我失血過多,昏暈過去。等我再醒來時,那位翻譯羊皮卷的僧人竟然已經嘔心瀝血而死。蓮吉大師雙手捧着《東夏異聞錄》的譯文紙頁,雙目通紅,兩鬓斑白,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我問他:‘大師,這卷書中,莫非記載了什麼疑惑難解的奇聞異事嗎?’蓮吉大師将譯文遞給我,說:‘孩子,你既拾得此寶錄,卻不知是福還是禍啊!’我将譯文拿來一看,寥寥幾句,竟然記載着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但我還沒有看完,蓮吉大師就如迷夢初醒一般,大叫一聲,一把搶過我手中紙頁,扔進炭爐裡燒毀。他還想将羊皮卷搶走燒掉,但我死死抱住紫金匣子,奪門而逃,一路狂奔跑出了淨隐寺。”
“然後呢?”麒麟追問,“那東夏異聞錄至今還在你手裡嗎?”
汪藏海搖搖頭:“當時天黑路滑,我沒頭沒腦地亂跑,撞在一棵大樹上,碰傷了腦袋,倒地昏迷。天亮之後,我才又醒來,可是懷裡抱着的紫金匣子和羊皮卷都不翼而飛了。”
麒麟急道:“那你看見的那部分東夏異聞錄,寫着什麼内容?”
汪藏海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耳朵後邊呼呼地風聲,他下意識地躲閃,卻原來是剛才的那四個密洛陀,捆作一團,沉重又急速地撞過來,這一下足有萬鈞之力。
汪藏海這麼一躲,四個密洛陀石人就撞上了更靠近洞口的麒麟。麒麟被沖擊得斜飛出去,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跌出了洞口。
“麒麟!”汪藏海驚叫,他毫不猶豫地緊跟着麒麟跳了出去,速度竟然比麒麟被撞飛的速度更快。
甬道的破洞之外,是黑漆漆的深淵巨口,兩個人一前一後跌落,但是汪藏海在無際的黑暗中準确抓住了麒麟的手,緊緊握住。
在急速墜落中,忽然有什麼細長的繩索似的東西接住了他們,汪藏海用另一隻手去摸索,很快反而被纏繞住,從胳臂到腰身。
“好像是藤蔓。”汪藏海低聲說。
“是九頭蛇柏。”麒麟的聲音沉悶而虛弱,剛才被密洛陀撞的那一下恐怕傷到了肺腑,“盡量别出聲,蛇柏靠聲音覓食。”
汪藏海聽到他說“覓食”,心中微微震動,握着麒麟的手用手指在麒麟手背上滑動寫字,問道:“它吃人嗎?”
麒麟的拇指在汪藏海手心寫字回答:“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