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站定之後，慢條斯理地說：“父親大動肝火，對身體不好，還是息怒吧。”

汪承興看見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愈加怒不可遏：“來人啊！請汪家的家法！”

四個護院家丁帶着棍棒一溜小跑來到祠堂門口，見到汪藏海站在廳堂中央，立即停步不前，互相面面相觑。

一個人低聲說：“老爺和公子好像在吵架，咱們應該聽誰的？”

另一個人低聲回答：“你小子新來的嗎？公子就是咱們汪家最大的規矩，這還不知道嗎？”

汪藏海側過臉，對那四個護院家丁說：“你們下去吧。”

四個人如蒙大赦，急忙溜走了。

汪藏海走到門口，親自動手把門關上了。

然後他轉回來，對汪承興說：“現在這裡隻有我們二人，父親不必覺得跌面子，有什麼話，就好好說。沖着我吹胡子瞪眼睛，沒有任何意義。”

老汪大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語氣軟下來：“藏海，你不想娶親，父親不再逼迫你就是了。為什麼要跑到仙宮山去出家？”

“我喜歡當道士。”汪藏海滿不在乎地回答，“穿道袍挺好看的。”

汪承興瞪大了眼睛：“任性胡鬧！你出家當道士，我的老臉往哪擱？你是想成仙呢，還是想氣死你老爹？”

“我雖入門，但不入山。以後還是會住在汪家，按時點卯去上朝，并不妨礙汪家光耀門楣。”

“藏海，汪家對你寄予厚望。”

“父親振興汪家的心願，海，銘記于心，未曾懈怠。”汪藏海說，“本朝開國以來，我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左手持宰相印、右手拿兵虎符的内閣首輔。戶部尚書出缺已久，因為父親是員外郎，我才在侍郎的位子上坐了這麼久，以免升上去尚書之後，父親每天要向我行禮問安。但是大雍國财政國庫，已經被我們父子執掌了十餘年。平定煦王叛亂之後，兵部就一直歸屬我來掌管，天下兵馬糧草必須有我的符印才能調度，所有城鄉郡縣的都司或守備，都必須來我的銀甲營訓練三個月，考核通過才能允準去地方上任。我做工部尚書以來，治理沙漠、治理黃河、修築海防、填島造陸，大雍的國有屯田和軍防工事在五年内增加了一倍不止。說句鬥膽犯上的話，汪藏海在朝在野，早已是隻手遮天，即便是當今皇帝，也要對我禮讓三分。”

汪承興氣道：“你言下之意，就是我管不得你。”

汪藏海拱手低頭，行了一禮，說道：“兒子不敢僭越。”

汪承興說：“在朝廷，我是你的下屬，是應該你管束我，而不是我管束你。”

“父親言重了。”

“但是在家裡，我總歸還是你的父親。當初你辭官丁憂，先斬後奏，是你老爹我，幫你圓謊，免得背上欺君之罪。”

汪藏海挺直了身闆說：“海并未欺君，何罪之有。父親聲稱我是外室所生庶子，而我生母亡故也是事實。五年前我辭官丁憂，将生母骨灰遷葬回杭城老家，确有其事，不算欺君。兩年前我丁憂期滿，官複原職，勤政理事倍加上進，帶擎汪家成為大雍國第一名門望族，不算不孝。”

汪承興氣得拍桌子站起來：“那麼你為了抗旨拒婚，不惜抛家棄國，也不算欺君嗎？如今你出家做道士，存心要我汪家絕後，也不算不孝嗎？”

汪藏海冷冰冰地回怼：“說來說去，父親還是想逼我娶親。”

汪承興幹脆走近幾步，痛心疾首地說：“藏海，兒啊，你不喜歡公主，沒有關系，不喜歡官宦家的女兒，也不打緊。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誰？就算是山野村姑，或者帶孩子的寡婦，隻要你喜歡，也可以接回來養着。”

汪藏海仍然冷冰冰地說：“我喜歡當道士。父親不必勸說了。”

“汪藏海！”汪承興伸手去抓汪藏海的胳膊，但卻被他閃開了。

“父親稍安勿躁。海也有一言勸告，請父親知分寸，懂進退，思量明白今時今日，汪家的掌事人究竟是誰。希望父親好自為之，兒子告退。”說完，汪藏海轉身推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