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紅樓夢

第二日，天一亮。賈寶玉雖是一夜沒睡，但依舊精神抖擻，竟是自己換了衣裳，紮了辮子就去向賈母、王夫人請安。

“昨日吓着老祖宗，孫子着實該死。”賈寶玉笑盈盈的，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瘋勁兒。

賈母看他又生龍活虎的樣子，喜不自禁，一把摟住他，連道心肝寶貝，又問賈寶玉是不是在哪兒受了委屈，才有昨日那番言語。

“誰能給我委屈受。”賈寶玉笑呵呵得，“隻是我突然醒悟過來，父親打我是應該的，誰讓我實在混賬，虛長年歲，不長本事。到如今還在内院厮混，正經書本沒讀多少，空學了一肚子歪理，實在慚愧。”

“乖乖，你還小呢。”聽着賈寶玉懂事的話，賈母心疼不已。

“我想通了。”賈寶玉道，“既已投胎成了男兒，自該讀書明理，輔國治民，實不該沉迷胭脂水粉逍遙樂，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以至于一技無成，連累家人。”

“從今日起，我便搬出大觀園，再也不與姐姐妹妹們一處玩樂了。”賈寶玉将計劃打算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傾瀉而出。

“放眼阖家，就我一人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最多，便是老祖宗您的院子裡都沒這麼多人。”賈寶玉正色嚴肅道，“給她們找個好去處吧，我這邊不需要這樣多的人。”

“可是她們偷懶耍滑氣着你了？”賈母聽着感覺不對頭，連忙問。

“自然不是。”賈寶玉忙道，“她們都是極好的女孩兒，就不要在我這邊耽誤了。想回家的，就放她們歸家團圓去，沒有家人的，可讓她們去伺候姑娘們。”

“我既是準備用工讀書了，再有這樣多的丫鬟伺候，也不合适。還有那些婆子們，平日裡，我都管不了她們，留下也是事端，不若一并放走了。”

“可.....”賈母道，“你身邊也不能一個伺候的都不留吧？每日洗漱穿衣、庭院打理，都是要有人的。”

“這樣吧。”賈母思量片刻後道，“寶玉你草拟個單子出來，留哪些，放哪些，我令你嫂子依着你的單子來操辦此事。”

賈寶玉點頭應下，辭别了賈母，又去王夫人那邊請安。說了兩句場面話便就告辭回大觀園。

回了園子也不往怡紅院去，徑直向着潇湘館去。方見着那翠竹夾道的小徑，尚未進院，賈寶玉已兩行熱淚滾滾落下，踟蹰不敢上前，隻恐一推開門扉，依舊是人去樓空，繁花依舊，大夢一場。

“二爺？”紫鵑從外頭回來，就見賈寶玉傻站門外，望夫石一般立着、望着、盼着。

賈寶玉大夢初醒，連忙以袖拭淚，問紫鵑，“你家姑娘呢？”

“在屋裡呢。”紫鵑問，“早前姑娘去了一趟怡紅院，沒見到你人，便又回來了。”紫鵑一邊說着，一邊引賈寶玉進屋，一邊又沖院内喚，“寶二爺來了！”

賈寶玉一進院，一眼便瞧見了正坐在廊下看書的林黛玉，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滾滾落下，打濕了衣襟。

林黛玉見了，也不問為何，隻覺心裡一酸，淚珠如斷線珍珠一般滾滾落下，竟是也哭了。

院子裡的丫鬟見狀，不知何事，也不敢問，想勸更是無從勸起，隻遠遠避着，并不上前。

“妹妹！”賈寶玉踉跄上前，一把握住林黛玉的手，口中直喚林黛玉。

“你隻放心，這一回，我必不讓你.....必不讓你.....”那樣恐怖的話，賈寶玉說不出口來，舌頭打了個轉，隻繼續道，“往日我隻讓你放心，讓你但凡多寬慰些，卻不知，你的不放心，你的多愁慮，皆是因我的不争氣而起！”

“但凡我靠得住些，妹妹你又怎麼會不放心！”

林黛玉止住淚，瞧着賈寶玉呆頭呆腦的模樣，破涕而笑，“你這糊裡糊塗得說些什麼呢。”

賈寶玉緊緊擒住林黛玉的手，又見丫鬟們都離得遠，壓低聲音沖林黛玉道，“我想好了，我要讀書，我要考科舉，日後謀個地方父母官兒的職位，我帶着你一起上任，咱們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你？”林黛玉正要嘲笑他幾句，問他，你的寶姐姐、雲妹妹都不要了嗎？可擡頭一眼撞進賈寶玉那雙火一般燃燒的眸子裡，林黛玉便什麼狹促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不是最讨厭那些個經濟事務麼。”林黛玉不解。

賈寶玉道，“為了妹妹，我什麼都不讨厭。”讀書上進、科舉官場，什麼都不如沒了林妹妹來得恐怖！為了妹妹，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

“你這是！”林黛玉聽了賈寶玉的話，隻覺心中溫瀾潮生，神魂蕩漾。

遠處的紫鵑見兩人說話說得停了下來，這才端着盆子打了溫水，送上前來，“好好的，怎麼說着說着就哭了。”說着擰了帕子為林黛玉擦臉。

另一個丫鬟要上來伺候賈寶玉。賈寶玉隻擺擺手，自己動手洗臉潔面。

“我想好了。我要讀書上進，今日就搬出園子。”情緒穩定下來，賈寶玉将自己的計劃告訴林黛玉，又問林黛玉怡紅院裡的丫鬟們留哪幾個，走哪幾個。

“你的事兒，何必問我。”林黛玉絞着帕子嬌羞低頭。

“我的事兒就是妹妹的事兒，妹妹自該管的。”賈寶玉厚着臉皮道，“我都聽妹妹的。”

林黛玉兩頰生霞，“你那兒有個叫晴雯的，讓她來我這兒吧，咱們脾氣相投。”

“好！”賈寶玉一口應下，又問，“其他的呢？”林黛玉卻再也不肯再多言。

林黛玉不說話，賈寶玉的話了就多了，他将打算一一道來，“有家有父母的都令他們歸家去，安分踏實的留着做活，就兩個人就成了。一個婆子負責清掃，一個丫鬟負責物件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