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就想嘗試一次離家出走,但每次腳還沒邁出門,就會有給她家送東西的街坊鄰居讓她把一些腌制的熟食或是自釀的甜酒捎給她父母。
這裡不會有她認識的人,也不會有人追出來,她要是想離家出走會走得很順利。
可是不知怎的,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站在了譚恒澈的書房門口。
稀微的燈火朦胧地籠罩着古色古香的木屋,挂在牆上的書法作品還是上次見到的那些。
譚恒澈背對着她坐在書桌前,背影的輪廓剛好遮住桌上的台燈。
他的坐姿太随性了,一點也沒有少年人的陽剛和朝氣,隻是體型清瘦,輪廓單薄,身高遠超同齡人,純靠原生的脊梁骨撐起了蓬勃的少年感。
這人真是既讨厭又莫名給人一種可靠感。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排斥這裡的,畢竟她第一天來蘇州就在這個場景裡發生了不愉快。
可她的潛意識将她帶到這裡來,就說明她沒有想象中介意過去發生的事情。
她想悄悄走開,轉念想到她走開以後也無處可去,還不如在他這裡呆一會。
于是沒多久,譚恒澈就看着難得蔫頭耷腦的馮寂染可憐兮兮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看着她愁容滿面的模樣,詫異地問:“你怎麼了?”
馮寂染心力交瘁,沒有力氣把她的遭遇跟譚恒澈解釋清楚。
她也不認為自己和父母之間的那些糾葛能用三言兩語說清道明。
她隻是頹喪地小聲問:“我能和你一起寫今晚的作業嗎?”
譚恒澈錯愕了一瞬,回過神後整個人仍舊有些一反常态的茫然,似乎心裡在盤算着别的事情,遲鈍而木讷地說:“可以。”
說着,他機械地将自己的輔導資料和文具往左側拖了一段距離,空出一張課桌大小的位置,又起身拖動自己的椅子騰出一個空位,舉重若輕地将旁邊放置的空椅搬過來,放在自己的椅子旁邊,“坐吧。”
譚恒澈從她問劉虹萍要走往期成績單後琢磨到了現在,還以為是自己的勝負欲太重把馮寂染弄哭的。
為他哭得要死要活的女生不計其數,背着他哭卻倔強地不肯吭一聲的他可是頭一回見。
他是真的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
他蓦地想起馮寂染說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翻山越嶺來這裡有多不容易,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真該死啊。
他看着馮寂染一言不發地從書包裡拿出作業本,忽然虛握着拳掩着唇咳了一聲:“對了……”
馮寂染不緊不慢地擡眼看向他。
“好像還沒歡迎過你來蘇州呢。現在歡迎你來到蘇州,來到我家。我不太好客,你既然能夠留在我家,就說明你已經是這個家的主人了。”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說得輕松随意,可眼角眉梢不自覺地透露出一絲緊張,聲線也略微有些顫抖,和他平時在學校裡意氣風發的模樣大相徑庭,像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帶來的不自在。
馮寂染不知道他怎麼忽然抽風跟她說這個。
歡迎本就是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的形式主義過場。
雙方客氣一下而已,有和沒有都對今後的生活産生不了多大的影響,可譚恒澈卻表情凝肅,鄭重其事地說出了這番話。
“什麼?”馮寂染不明所以地詢問。
少年的聲音忸怩,語速緩慢,卻帶着熾烈的溫度。
“我是說,你别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