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前宋老根回來了,春芽拿了糧食去二春家請二春媳婦一起把飯煮了,春苗留家裡給二春媳婦燒火,柱子和春芽下地,趙三石拿了鐮刀過來一起下地。趙三石又長高了兩寸,看着比宋老根還高。按說春芽每年要給新女婿做一套衣服的,去年定親的時候做了一套,今年還沒有做。趙三石穿着去年定親春芽送的衣服上門幹活,春芽壓根沒注意到衣角袖口已經短了。
宋老根依舊牽了牛車壓曬場拉稻谷,稻谷脫完粒還沒曬幹宋老根交代柱子跟着宋大伯去納糧轉頭就去了秋月家,還把家裡的雞又逮走兩隻。
柱子跟着大春,白日裡翻曬稻谷夜裡守夜,沒日沒夜地幹活,幾天功夫整個人廋脫了一圈,面龐黑紅黑紅的,嘴唇幹裂得發白,衣服上也是一層層白色的鹽霜花兒。
“柱子能當大人用了。”宋大伯欣慰地說。
“當爹的不頂事,孩子隻能自己立起來。”宋大伯娘歎道:“你看看桂枝走了,春芽姐弟幾個過的是什麼日子,一個個又黑又瘦。這有娘和沒娘就是不一樣。”
“老根這是還沒轉過彎來,”宋大伯道:“遲早他會知道兒子還是自己的好。”
“柱子到底還小,揚場還是叫大春做。”宋大伯娘看着大春幹啥柱子跟着幹啥,不免有些心疼,柱子比她大孫子還小兩歲呢。
宋大伯看着也心疼:“我們多照看些柱子,根子他從小就不省心,指望不上。”
“過兩天老四要腌蘿蔔幹,我思量着把那幾隻老母雞殺了,給孩子們補補,叫春芽幾個都來家裡吃飯。”宋大伯娘知道春芽家裡沒兩隻雞了,連雞蛋也存不下來。
“你拿主意就行,”宋大伯擺擺手,從曬場走開:“我去招呼一聲,後天送蘿蔔過來。”宋大伯娘又看了一會,交代大春柱子休息一會,拿了空水壺回家。
春芽今年自家沒有種蘿蔔,後院的菜也快吃完了,腌好宋四叔的蘿蔔幹。春芽趁着宋大伯娘自家準備蘿蔔幹的時候說:“伯娘,我來給你腌蘿蔔幹兒,你給我帶半缸蘿蔔幹。”
宋大伯娘知道春芽今年幾乎沒有預備冬日裡吃的菜蔬,對根子搬空家當的行為也看不上便回答她說:“好,你沒得吃就來伯娘家裡拿,伯娘多備些。生蘿蔔我也給你留着,你要吃也來拿。”
“好,我想吃了,就叫柱子來拿。”春芽一邊拌蘿蔔幹一邊說:“現在家裡還有菜,我要和阿爹搶着吃。”宋老根每次回來都要去後院摘一筐瓜果和菜蔬走。
“你們怎麼能把日子過成這樣。”宋大伯娘歎了口氣,不知道誰對誰錯。
春芽拌蘿蔔幹的時候挑黃豆種得多的人家買了一百多斤黃豆,蘿蔔幹腌好了在家洗曬黃豆,準備做醬油。二春媳婦進來看到一院子大大小小十來個缸,柱子拿着稻草刷子蹲着洗缸,連忙把二春趕過來幫忙。
“這些全部是要做醬油的?”二春媳婦拿了小凳子坐到一邊幫着春芽。
“是呢,”春芽在挑黃豆,不飽滿的要挑出來,有蟲眼的要挑出來,一粒粒過眼挑選:“阿爹要兩缸,四叔要兩缸,春花要兩缸,阿奶要一缸大伯娘要一缸,我自家還要留兩缸。這些還不知道夠不夠呢”
“阿奶吃不了多少,你就别做那許多了。”二春媳婦勸道,“阿奶要吃,我們去鎮子上買點也就是了。”
“二嫂,這些一起做,不費什麼事。”春芽将一把挑揀出來的黃豆放到一邊的小盆裡,“哪天我家沒得吃,我就吃阿奶家的。”
“好,我承你的情。”二春媳婦笑道:“最好啊你什麼都孝敬了阿奶,頓頓來我家吃飯都行,我啊,讓你掌勺。”
“我看行,”在一邊幫着柱子刷缸的二春擡頭說道:“明天我就去割個肘子,聽柱子說冰糖肘子說了快一年了,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味道。我啊也要好好貼貼秋膘,把秋收忙下去的幾兩肉補回來。”
“沒醬油了,”春芽搖頭:“想吃也做不了。”
“家裡的醬油全被爹拿走了,醬油豆子也沒留下。”柱子沒好氣地說,他很喜歡泡将油缸底下的醬油豆,夠鹹夠鮮夠軟,無論是拌飯拌面條都好吃。
“不要緊,我去打半斤醬油回來,春芽明天來掌勺,柱子春苗全來家裡吃飯。”二春和柱子将刷幹淨的缸倒扣在廊下瀝水。
春芽家裡好久沒有這麼多人了,院子裡大家有說有笑地幹活,春芽一時恍惚,好像娘還在的時候,家裡有什麼事,二春一家子都過來幫忙,然後大家一起商量着明天做什麼好吃的,不管多累,想着明天有好吃的力氣就跟花不完似的。
第二日二春真個去買了三斤重的肘子回來,還打了半斤醬油。宋阿奶看着大家都黑瘦了一圈,又從雞窩裡逮了一隻雞出來:“吃吧,吃吧,不吃都要被你爹禍害掉了。”
二春一家第一次吃紅燒肘子,又鹹又香,連湯汁也用饅頭沾着吃幹淨了。
“冰糖肘子才好吃,”柱子一邊吃一邊說,“阿姐,什麼時候做冰糖肘子吃吧。”
“家裡沒冰糖,也沒醬油,等年下的吧。”春芽應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