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在心裡反駁她,家裡沒那麼多事,木頭和林子三天兩頭拉了尿了,春苗在家還能幫着洗衣服,春苗不在,這些活全是春芽的。二嫂來幫工,幹些地裡的活計摘菜洗菜也就是了,洗衣做飯這些還得春芽自己來。宋阿爺頭油多,春芽愛幹淨,枕頭被子換得勤,春芽還怕他們再得虱子,一旬總是少了兩大鍋熱水全家人都要洗頭洗澡,洗得勤換洗衣物也換得勤,春芽的手一天有大半天要泡在水裡,十個指頭沒有一個不是腫脹的。
春芽說了半天春苗還是沒動靜,春芽生氣了說道:“你還說聽我的話,我看全家最不聽話的就是你。我不會針線,你不說去學了來幫我?”
“阿姐,”春苗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瞪着通紅的眼眶看着春芽:“阿姐,你叫我去,我就去,我好好學,以後給阿姐做一輩子衣服。”
“春苗,阿姐知道你心疼我。”春芽摟住了掉眼淚水的春苗說道:“春苗,阿娘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教小孩子。如今四嫂家裡有這個機會難得不說,你學了手藝,就算有個萬一,自己也能養活自己是不是?”
“阿姐,我好好學,你别胡說。”春苗想到了桂枝和宋老根去了地模樣,突然抓住春芽的手說道:“阿姐,你不要有萬一,我去學,等我長大了養着你。”
“哎喲,咱們小春苗心真大啊,好阿姐等着你長大了養着阿姐。”春芽見春苗應了去學手藝這才放下心來。村子裡女孩兒哪裡有機會學手藝,不過是從小跟着自家娘親學着上竈學着帶弟弟妹妹學着下地,就這麼長大了,從一個家嫁到另一個家,再自己生幾個孩子重複自己作為女兒的一生。
春芽有時候想春苗也不出嫁才好,她賺了銅子另蓋一個青磚黑瓦的大房子,兩姐妹,哦不,連着林子三姐妹住在一起豈不是更好。靠山村的女孩子從小生在娘家,嫁了人去了婆家,分了家有了夫家,這一輩子就沒有個自己的家。春芽不明白女孩子為什麼沒有家,小時候春芽問桂枝,桂枝歎息着說:“女人是個水命,流到哪算哪。”
春花野,常帶來春芽到處野,兩個人一起上山爬樹,兩個人一起躲在廚房裡研究吃喝。春芽看春花無所顧忌的樣子問她:“春花姐,你這樣四嬸不說你”
“說什麼?”
“你這樣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将來不好把婆家。”
“把婆家?”春花看着春芽迷惑的樣子眼珠子轉了轉說:“你說的是嫁人吧?姑娘家又不是個物件,把什麼婆家,以後你不要這樣說。”
“可是——”
“我不把婆家,我要自己當家做主。”春花笑得恣意,“你知道吧,我長大了要當宋鹽菜的家的,哪個敢來當我的家?”
春芽那個時候才知道女孩兒也可以當家做主的,那個時候春芽最羨慕春花的就是她有一個自己的家。
春芽手裡有了錢,又惦記着将東廂西廂也裝上瓦片。主屋換了瓦片之後沒再漏水,可是廚房和庫房是要緊的地方,每次下雨春芽都要将糧食上面蓋上油氈布,地面也多灑了石灰,到底不如瓦片實用。鑲瓦片是好,隻是幾個銀元不夠,春芽拿了賬本算了半天,從宋四叔那裡支了八十五個銀元将東廂西廂房趕在落雪前換了瓦片。
新瓦片換好了,春芽看着家裡的門窗苦惱地說道:“往年都是阿爹管這些事,今年沒人修理,破損了不少。我從來不知道房子蓋起來每年還要花錢維護,四叔給我們算賬也不說這個,我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要花錢。”
宋阿爺看春芽苦惱的樣子躲在一邊偷笑,春芽過日子講究,自己賺得多花得才多。村裡子多少湊合着過的人家,牆破了補牆,屋頂漏了補屋頂,春芽這樣過日子,沒事都能找出地方來花錢,有多少花不了呢。可是春芽能幹,靠山村再沒有哪家把日子過得這般講究的,春芽講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