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在一邊點頭說道:“姐夫好和氣啊,一點也不像大酒樓的東家。”宋老四想起這個女婿是怎麼來的,也是忍不住點頭。
春花從小性子霸道,又定了她以後接管宋鹽菜,宋四嬸一直刻意放縱她霸道的性子,她還說:“春花隻要講理,霸道些怎麼了,霸道了别人才欺不着她。”春花誰都敢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回靠山村,沒有小夥伴敢招惹她和春芽,春花會說,春芽拳頭大,這兩個小丫頭就是靠山村兩個女霸王。宋阿奶實在看不過眼,說她“沒有女孩樣,女孩兒從來都是要乖巧聽話的”,她連宋阿奶也嗆:“從來都這樣的?哪裡從來都是這樣,縣城就不這樣,大正朝律法就不這樣。”
春花去過私塾,一同上學的都是小子,那些小子嘲笑她一個女孩兒也來上學,她連夜翻了大正朝新律,沒有哪一條說女孩兒不能上學,她抱着律書和那幫小子論戰,最後連縣太爺也惹了來,當時正是天後娘娘推行新律,縣太爺将那幫小子狠狠訓斥了一番,縣城私塾裡還多了幾個女孩兒。
宋阿奶拿這個牙尖嘴利的孫女沒法子,她找到宋老四說:“老四啊,春花将來時要當女掌櫃的,嘴巴厲害些,吃不了虧,可是春芽還要在村子裡長大,不能叫她把春芽帶壞了。”
春花不知道怎麼算把春芽帶壞了,但是倆人再沒有和村子裡的丫頭小子一起玩,她們倆個開始折騰桂枝家的廚房,桂枝性子好,由着她們鬧。
五六年前,陳二爺遊曆到了青山縣城。陳家的規矩,男孩兒長大了要四方遊曆,各地風物飲食都要了解。陳家是開酒樓的,打開門迎接的是四方客,要想客人來了一次還想再來,自然要有吸引人之處,陳家的特色就是無論你是從哪裡來的,府城的佳肴會推薦客人品嘗,客人報了來處,小二也會有家鄉味推薦給客人。對于流落在外的異鄉人來說,哪裡有比一碗家鄉味更能熨帖撫慰那顆遊子的心呢!
宋鹽菜在青山縣城也算小有名字,陳二爺自然也去品嘗了。青山縣口味比府城重,陳二爺嘗了一口說什麼落鹽太重,失去了春菜本味等等。那日若是宋老四宋四嬸看店,陳二爺這麼說,他們聽了隻會笑一笑,鹽落得不重,要吃多少,這大戶人家的少爺哪裡知道人間疾苦。陳二爺隻帶了一個老仆在外遊曆,面上有風霜之色,可是身上羅衣,說話舉止騙不了人。
偏偏那日看店的是春花,她最見不得人家說宋鹽菜不好,當下兩個人就争論了起來,陳二爺年輕還好掉個書袋子,春花看不上他說:“會說人話就說,不買鹽菜請走。”
陳二爺從來沒有這麼被人趕出來過,第二天又去,非要說這鹽太重對身體如何不好,說什麼“食要知其味,菜要食本味。”春花心裡也不服氣,買了豆腐毛豆五花肉等,用鹽菜做了好幾個菜跟他炫耀。陳二爺不吃還好,一吃就走不了了,這鹽菜到處都有,如春花這般無論作主菜還是作配菜都不失其本味才是難得。陳二爺在青山縣住了足足一個月才轉回程,陳二爺不來了,春花怅然若失,直說這小子沒認輸就走了,沒氣度。不想過了兩個月陳二爺帶着爹娘來找宋老四提親,說想聘了春花回去,陳家在府城有酒樓,就交給她打理。
宋老四宋四嬸沒有替春花拿主意,也不知道春花怎麼想的,也許是想去府城大展身手也許是其他緣故,春花想了半月應下了這門親事。
春花走後,宋老四和春芽姐弟也收拾了休息,多日奔波每個人都累得很了,剛剛有人在說話不覺得,等到上了床,頭一沾到枕頭,眼皮就合上了。第二日春花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呼呼大睡,隻睡到日上三竿,婆子将春花帶來的朝食熱了又熱,還是宋老四先起了,一邊洗漱一邊歎息:“還是家裡的床鋪舒服。”
時下人外出大多自己帶着行囊,春芽要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車裡擱不下,不得不租用了客棧的被褥,客棧的被褥麼,又硬又沉,也就是春芽姐弟年輕不嫌棄,宋老四睡了十多日,隻覺得渾身發癢。昨日到了府城又是洗頭又是洗澡,全身疲憊洗去,家中軟枕高卧,自然睡得香甜。
春芽等人吃完朝食,春花便帶了他們去錦繡繡莊,春花昨日拉着春芽說話說得停不下來,将人心比己心,春花知道春芽惦念着春苗。
府城比縣城要大許多,陳家酒樓在府城中心偏南一點的位置,靠近巡捕房,城北既有府衙又有縣衙,才是真正達官貴人聚居之所。錦繡繡莊便位于此處,在城北偏東,趕着馬車過去也要大半個鐘頭。府城主城街道寬闊,能供兩架馬車并行,柱子第一次坐馬車,隻覺得車速如風,路邊景物來不及看第二眼便轉瞬即逝。
錦繡繡莊在主城大街後面兩條側巷裡面兩層的繡樓,繡莊臨街的鋪子占了好大的位置,八扇雕花的木門打開着,站在街邊隐約可以看到裡面閃亮的綢緞,織錦的繡屏,錦繡成堆,光華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