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伯娘又喝了一碗酒盯着眼前發呆,春芽看見了問道:“伯娘,這米酒真那麼好喝嗎?”
“好喝,甜津津的像糖水一樣,誰不喜歡呢?”宋大伯娘今日米酒喝得有點多,春芽拿出來的一小罐子已經見了底,宋大伯娘臉頰上顯出了兩坨粉嘟嘟的紅色。宋大伯娘眯着眼睛說道:“你們小姑娘沒吃過什麼苦頭,不知道沒有糖吃的日子是什麼樣子的。”
前山村和靠山村一樣也是移民聚居的村落,宋大伯娘五十多歲了,算是爹娘安穩下來生下來的第一代子女。經曆過戰亂的人心裡永遠有一根弦緊繃着,日子看着和别人一樣,其實心裡永遠不安穩,家裡的吃食總惦記着要藏起來,穿的衣服永遠是那麼兩件,所有的家當最好一個包袱就能卷走。宋大伯娘就是生在這樣的家庭裡,明明風調雨順日子過得安穩,可是隻要一有風吹草動,爹娘就能半夜抱了她跑出去,宋大伯娘永遠不知道有什麼危險跟着她,隻知道有危險跟着她。宋大伯娘夜裡永遠睡不了整覺,小時候她娘就教她要警醒些,有時候會半夜叫醒她拉着她背着弟弟妹妹往外跑。後來春芽釀出了米酒,宋大伯娘發現喝完之後夜裡覺好睡了,宋大伯娘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睡得這麼安穩過。
二春媳婦也喜歡喝米酒有時候做活做累了喝上兩碗米酒,二春媳婦也如宋大伯娘這般神情癡迷,魂也不知道飄哪裡去了。
“我不喜歡喝酒。”春芽搖了搖說道:“喝了酒腦子就不好,迷迷糊糊地想睡覺。有時候我想做的事就忘了,耽誤事。”
“春芽,人一輩子沒那麼多事。”宋大伯娘看了看她說道:“你賺得來吃賺得來花,過日子不要用那麼多心思,想多了人容易老。”
“我倒想日子過得快一點,我老一點,弟弟妹妹就長大了。”春芽看着眼前怒放的花朵,這些花朵是漂亮,隻是不能吃不能用,一場大雨就什麼也沒有了。春芽有時候會很擔心,桂枝說沒了就沒了,宋老根也是,宋阿奶拖了三個多月,最後也是什麼也沒有交代就走了。宋四嬸說她從小就教春花春蕊怎麼過日子,春芽也想這麼做。
春苗也就去學手藝了,怎麼樣也能自己養活自己。柱子怎麼說柱子比春苗還大,可是春芽覺得柱子難教得不得了。要說柱子不幹活也不對,柱子如今已經是一個種田的好把式,不管是選種還是耕田,不管是磨刀還是扛犁他都能做得來。可是柱子總是脫不了小家子氣,春芽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心裡那股憋屈,柱子有一種水火不進的架勢,不論春芽說什麼他都聽着,春芽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下一次柱子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時間長了,春芽便不再說。現在春芽隻想着日子再快一點,她好将木頭林子養大成人,林子機靈得很,木頭也聽教,春芽隻怕自己跟桂枝和宋老根一樣突然就沒了。春芽不嫁人不生小孩,春芽從來不去水邊,隻要能不出門,春芽也不出門。
“伯娘,大姐,你們在幹什麼?”林子提着她的小籃子走了過來,裡面裝着幾株不知道什麼花,春天到了,宋阿爺總是帶着她到處去挖花。
“林子回來啊。”宋大伯娘摸摸林子的臉蛋,看着她拿了小鏟子去院子裡找了一塊地方種花。宋阿爺看着林子進了院門,大兒媳婦和春芽在院子裡坐着,自己帶了木頭去二春家找青土青田玩耍。
“伯娘,你說林子要學什麼手藝才好?”春芽看着撅着小屁股挖土的林子問道,林子和自己不同,她其實不喜歡種地,從小隻喜歡往外跑,比小子還野,春苗拿根麻繩才能綁住她。
“我看林子種地也挺好。”宋大伯娘看了看春芽,擡頭撫平她額頭的皺紋:“芽妮兒,小孩子家,不要總是皺眉頭。林子有你又有春苗,将來學什麼都好,種地跟着你學,繡花跟着春苗學,總歸是差不了。”
“林子坐不住。”春芽搖搖頭,春芽姐弟五個,其他四個加在一起也不如林子活絡,如果林子是男娃,春芽覺得林子跟着四春學着做貨郎也好。可是林子是個女娃娃,從小脾氣就倔,哭起來能把自己哭閉過氣去,這樣的性子怎麼能做貨郎?春芽想起沈家莊那個要四方遊走做女掌櫃的小娘子,林子沒有那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