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柱子當家之後第一個新年，也是春芽姐妹正式立戶後的第一個新年，春苗為了春芽早早做好了一套大衣裳，深紅的上衣，黑色的襦裙，又大氣又沉穩。

今年祭祖依然是輪到了宋氏宗族二房，年二十九那天，宋阿爺宋大伯全部穿了最好的緞面衣裳帶着春芽姐妹和木頭一起往二房老大春牛家裡走去。柱子扶了新婦跟在大春的後面，今天新婦是要寫進族譜的。

大春帶着弟弟妹妹們進屋祭拜，大春打頭，後面跟着二春三春四春，再後面是一身錦衣的承祖，後面春芽帶着春苗和林子，柱子扶着新婦跟在後面，木頭走在最後面。

青牛媳婦看着新婦大着肚子連忙扶了她到廂房裡休息：“柱子，新婦不用進去，你們進去燒香就行。新婦我扶了去廂房裡歇腳，等會你出來再來接她。”

柱子點點頭：“麻煩大嫂子照看三妮。”

青牛媳婦點點頭說道：“去吧，去吧，今兒事多呢。”

宋阿爺依然站在供桌邊拈香，宋大伯和青牛阿爹一起翻看着族譜。

“今年你家要添新婦還要添新丁啊。”青牛爹指着青山的名字說，“大房家裡還添了一個男丁。”

“今年春芽家裡要拆分了。”宋大伯指着春芽的名字說道。

“這是定好了的？”青牛爹擡起頭又看了一眼宋大伯，再看向一邊拈香的宋阿爺，宋阿爺臉色紅潤，腦袋上一根頭發絲也沒有，眉毛全白了，要是再有一副花白的長胡子可以當年畫裡的老神仙了。

“定好了。”宋大伯點點頭，“咱們宋家的女孩子都能幹。”

“這倒是，這麼多年我還沒見過像春芽姐妹的女孩子，老四家的閨女也好。”青牛爹看了一眼滿屋子男孫和春芽姐妹三人的身影說道：“大姑娘是留家裡了，春苗和林子将來也不知道嫁哪裡去，這樣的好姑娘隻能便宜外人了。”

“她們嫁的人家差不了。”宋大伯摸着下巴，“老四從泥腿子裡拔了出來，承祖現在在縣城讀書呢。”

“讀書是好事啊，老四供得起，讓娃娃讀書也好。咱們靠山村這麼些年連個秀才也沒見過，說不得老四的兒子就出息了呢。”青牛爹暢想着，承祖隻要有一點點天分，讀上一個秀才，這村長也能輪到宋家人做了。

“讀書要是那麼好出頭，村長家裡早就出秀才了。”宋大伯看過承祖讀書，小小年紀一大摞書，每一本都要背，宋大伯要不是幫着春芽和四春，早年認得的那幾個字都要還給先生了。

春芽接過香插進香爐裡，帶着春苗和林子要往一邊走，青牛站在宋阿爺旁邊說：“妹妹們都給祖宗上一支香吧。”

春苗停住了，接過宋阿爺的香學着春芽剛才的模樣将香插進了香爐裡。這是一個小盆一樣大的香爐，裡面已經插滿了許多香，白色的香煙熏得春苗眼圈發紅，她隻覺得透不過氣來，等香插好，春苗又覺得這香味特别得好聞，這是自己的香。

林子跟在春苗後面把香插進去，裡面一支香代表着宋氏一個子孫，每一宋氏子孫都在這香裡面，祖宗享受着每一位子孫的供奉，沒有偏頗。春芽姐妹的香和其他子孫的香混在一起，沒有差别。

柱子和木頭排在最後，香爐滿滿當當的，宋阿爺滿意地看着香爐：“今年多得祖宗保佑，宋氏子孫都好，男孫女孫都好。”

青牛爹沾了墨水，在青山後面加了嘉樹的名字，嘉字筆畫多，青牛爹已經練了好幾回，依然寫成黑乎乎的一團。青字後面是嘉字輩，這是當年立族譜的時候請了村長老爹取的——春青嘉從。宋大伯那一輩是沒有排行的，剛剛安定下來的宋家人才囫囵将日子過順當了，祖父母一輩兄弟姐妹四散在逃荒路上，有一些甚至連裹身的破席子也沒有，活人尚且照顧不到，哪裡顧不上死去的靈魂。

青牛爹将族譜翻到了宋老根那一頁，宋春芽的名字依然在。隻是這一次，要在底下從新寫過，宋老根的子女分家了。宋春芽依然在下首第一行，寫着長房宋春芽、宋春苗、宋春林；接下來一行寫着二房宋春柱，媳趙三妮，前山村趙氏幾個字；第三行寫着三房宋春木。

青牛爹寫好，讓宋大伯看過，又将族譜交給宋阿爺，宋阿爺接過族譜恭敬地将族譜擺放在供桌上，雙手合适念叨着：“求祖宗保佑宋氏子孫，夫婦和順，子孫康健。”

春芽拎着一包祭祖分得的食材帶着春苗和林子往家裡去，靠山村大多在年底祭祖，倒是不拘哪一天。不少人看着春芽姐妹從青牛家出來：“宋大娘子和宋娘子真的上族譜了啊？”

春芽第一年上族譜就有人說過，女子不潔，上了族譜要壞了宋家的氣運的。宋大伯帶着幾個兒子找上門去，差點打了起來。最後村長出來調停，才消停了。宋大伯沒能一戰為春芽正名，接下來幾年宋家卻實打實為春芽正了名，如今不少人家說：“咱們家過得不如宋家，是不是因為女孩子沒有上族譜啊？”

也有人揪了胡子說：“這陰陽調和才是興家旺族之道。族譜上隻有男丁，火氣太過旺盛，反而于家族有礙。”

這些話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大多數人家都動了心思，隻是還在觀望，他們要看着宋家将全部女孫單立了一房計入族譜，宋家明年會怎樣。

“這些人全部是去看宋家祭祖的？”村長娘子看着大半靠山村人都走了出來，不顧年下家中事多，丢了手裡的活計專程出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