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師姐的到來受到了宋家女人熱烈歡迎,幹活的時候圍坐在她身邊聽她說府城的新鮮事“哇”“啊”,或者回應兩聲“真的嗎?”更有等不及林師姐喝水休息的,催促着問道:“後來呢?”“你快說怎麼樣了?”玉樹說自家大姐來了靠山村不做繡娘做說書女先生了。
宋家女人對于林師姐沒有自梳還是梳着姑娘的發式,穿着鮮豔的繡了花鳥衣裳忍不住感慨:“還是府城好啊。”春芽給林師姐帶着,衣裳也年輕起來,宋家人一起誇獎春芽穿得好看着呢。
冬月的時候訂單就多了起來,每天都要包包子卷子貼燒餅,幹活的人忙得随便對付兩口,林師姐當日訂單是什麼吃什麼,換着花樣吃得開心極了,小臉肉眼可見的圓了起來。倒是春苗,還是不能多吃,每一口飯都要在嘴巴裡咀嚼很多遍,直到嚼出甜味來,幾乎化成水才咽下去,要是哪頓不小心吃快了就會堵在心口半天下不去,最後還是要吐出來。好在春芽家裡就是做吃的,随時都有熱湯熱水供着,春苗這樣奇葩的孕程也過了大半,換着花樣一天十頓八頓吃着,春苗居然也養得不錯。隻有林師姐每次看到春苗吃飯都要合掌念佛:“得虧把你送回來了,在家豈不是要哭死我了!”轉頭看到自己弟弟吃了吐,又說了一句“該!”宋家人都說這兩姐弟太有意思了,再沒見過這樣的家人。
進了臘月,河面積冰了,往來的船隻基本都停運了,青山和青土商量了留一個人看鋪子,其他人都回了靠山村。臘月是春芽最忙的一個月,吃慣了春芽的包子卷子的人家照舊是要定上十斤八斤的,春芽的糖果點心也出了名,平常做一點鋪子裡賣不覺得,到了年底老客戶三五斤下訂單,天天都要泡上好多麥芽,天冷,什麼都放得住,酒釀米餅也是訂單的大頭,更不用說春芽獨一家的藕粉圓子和藕餅,每到年底宋家女人包括宋大伯娘都是早早來,天擦黑才回去,宋家男人不是磨米就是磨面,糧食一包一包消耗着。
“你們說,這忙碌了一整年就是為了張嘴巴啊,”宋大伯娘切着拉拉菜菜幹說:“如今吃了菜幹包子還要吃青菜包子,不要說我小時候了,就是十年前這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吃法啊。”
靠山村冬日種菜的人家越來越多,宋老四幹脆收了包了一些新鮮的青菜包子送人。春芽也在家裡包了兩籠青菜包子,吃得人都說比肉包子好吃。宋大伯娘好笑地說:“你們哦,這是沒過過苦日子,哪裡有菜包子比肉包子還好吃的。”說着又拿了一個菜包子:“人啊,也怪,這平常吃慣了不覺得。等到一下子沒得吃的又會覺得好吃得不行,冬天的菜就是比夏天鮮甜爽口一些。”
“伯娘,青菜如今六個銅子一斤呢,”玉樹笑道:“豬肉還是老價錢。”
春天宋大伯娘收菜時候,三個銅子能買兩斤菜。大伯娘吃完手裡的包子又喝了一碗米酒繼續切菜:“菜貴好啊,菜貴了才有錢買肉吃。”
年底照例是春芽算賬的日子,林家姐弟第一次參加春芽的算賬日,看到厚厚的一摞賬本不由地乍舌,等知道有春苗嫁妝田的賬本,林子藥材的賬本,木頭一筆一筆自己記賬的賬本,林師姐佩服得對着春芽抱拳:“大姐,你——你太,”林師姐不知道心裡的酸楚是怎麼回事,隻得豎起大拇指說道:“這天底下多少男人也比不上你,親爹娘也比不上你。”
“春苗自己看賬本,”春芽拿了一個印章和存單給她:“錢都在縣城錢莊存着,過完年我帶你們去換手摸子。”
“大姐,”林師姐按住賬本,:“大姐你這樣跟管家有和區别,玉樹,管家的月錢是多少知道嗎?府城能幹管家一年要十個八個金元呢。”林師姐頓了一下:“親家大姐,我知道你是體貼妹妹的心,隻是受益的是我們林家,這賬本我們看得虧心。”
“種地能有多少收入,”春芽拍了拍林師姐的手:“春芽二十畝嫁妝田一年還不到三個金元,哪裡需要請管家?這也是因為我們家裡有人開店收入才高一點,賣給糧鋪收入就更少了。”
“大姐,你按佃戶給我們算賬吧,”玉樹說道:“要不然我們也沒臉收這個錢。”春苗笑嘻嘻得看着點頭。
“你啊,你是哪一頭的?”春芽好笑地點了點她。
“反正不是宋家得錢就是林家得錢,哪家得都少不了我的。”春苗一點也不在乎。
過完年木頭和林子都十五了,靠山村也不再是過年隻有門前的對聯和窗檐的喜字是紅色的。鼓鼓囊囊的棉襖取代了厚實的稻草,外面也不再是靛青的粗布,大姑娘小媳婦碎花的襖子,系上或是鑲邊或是繡花的棉布裙,小夥子的衣裳也是明快的青色藍色,就連長年下地的莊稼漢子也會穿一身明藍或是紅褐色的襖子,隻有那最懶惰的人家還是黑壓壓的大襖。
過年是難得的輕松快樂時光,靠山村裡飄來蕩去是人們歡快的笑聲,在外面跑動的孩子身上不是繡着花朵就是小鴨子,黃橙橙的一坨熱熱鬧鬧地挂在衣角,是每個孩子獨有的小夥伴。雖然一樣是灰白的冬日,天空依然陰沉,靠山村卻不再像以往那樣,春天的綠色還沒有到來,人們多彩的春衣上已經充滿了節日歡樂的氣氛,裝點着這個山腳下的小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