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星坐在病床的沙發前,他給陸懷英換了個單間,何叔也已經回去了。
但是沙發離陸懷英還是太遠了。
辛星找人挪沙發,就在陸懷英的床邊上。
沙發有點短,得擱着腿睡覺。
機器的聲音有點吵,陸懷英的嘴唇有點幹,辛星用勺子喂他喝水,他一點兒也沒喝下去。
他用毛巾擦幹淨了他的臉,連眉毛都有疤痕了,真醜。
桌子上的眼鏡框都歪了,他還問過呢,怎麼戴眼鏡了,陸懷英他說自己有一點點近視,而且去那個集中港老多沙子,總是迷眼睛,回來了就要眼睛痛。
辛星給他擦幹淨了手,手上許多地方都破了皮了,拿來碘伏給他擦,他也不喊疼。
辛星縱是再讨厭這裡,都不想回家。
陸家來人了。
辛星并不認識,也不友好,他們要真的在意陸懷英的死活,能把他扔在島上嗎?
“懷英啊。”一個帶着珍珠耳環的女人進來就撲在床上。
在辛星的印象裡,這就是陸家那個難纏的表嫂,把她的親戚通通都塞進了陸家,現在就巴不得陸懷英死了。
辛星敵意明顯,“氧氣管被你踩了女士,你能站遠一點哭嗎?”
邊上的男人與陸懷英那個死了的爹有幾分相像,陸懷英這點子破事無人不知,而且辛星與他哥也一個娘胎出來,高低幾分味道相似,那人見了辛星在這兒,也沒什麼好氣,“懷英我們自會照顧,你該回去就回去,不要耽誤你自己的事情。”
“用的上你?”辛星反問。
“懷英啊,”女人哭嚎,“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你很吵女士。”辛星說,“看了就走,别耽誤我睡覺,别讓我說不好聽的話。”
陸家親戚自讨沒趣,女士擦着眼淚,狠狠挖了辛星一眼走了。
接着又是差不多的戲碼,連老人都來了。
扶着老人的中年男子看了看陸懷英,“實在不行,接我們家附近的醫院去治吧,比這裡水平好。”
老人拄拐,“是啊是啊。”
“不老費心了二位,”辛星翹着二郎腿,仰在沙發上,“有什麼水平好的醫生我自然會去請,有你們什麼事情呢?”
這又是陸懷英爺爺的哥哥,跟他的表嫂一樣,都是來等死訊的。
辛家那個哥哥不是個省油的燈,這弟弟是他的心肝尖兒,說是陸懷英找了個金主給他當鴨子,看起來這場面,金主還是護犢子的很。
集中港打了陸懷英的人當天就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其中一個肋骨斷得可以直接評殘,一個牙齒被掰落掉幾粒,還有一個說是手被扭成了三踝骨折,他們的家裡人都收錢了事,無人聲張。
病房又恢複到了寂靜的夜。
窗外星星點點,秋日帶走了黃色的落葉,窗外的枝丫光秃秃的,冬要來了,北風已經迫不及待,遠處酒店與電力公司的招牌紅彤彤的,喜氣,惹人厭煩。
辛星轉過頭來看着陸懷英,他平穩地呼吸,卻不發一言。
辛星拿過他的手機想給他充電,這期間震動的聲音就沒停止過。
辛星在夜晚看見了他說的夜光貼紙,果然會在晚上發出一點點綠色的光亮。
他按亮了手機,卻發現壁紙是一張他站在那輛橙色機車邊上摘下頭盔的背影,是那晚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拍的。
拍的真醜,我有那麼矮嗎,辛星埋怨了一句。
窗戶沒關好,綠色的窗簾覆在辛星的臉上,他站在窗戶邊抽了一根煙。
辛星捏了捏他的手,想給他蓋上被子,有點兒想說什麼,但是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辛星扶着他,想給幹巴巴的陸懷英喂點水。
“陸懷英,起來喝點水。”辛星說,“死重的,睡什麼時候去。”
心電監護上的心率好像上升了一點兒,是不是看錯了?
“陸懷英?”辛星又試探着叫了一聲,沒反應。
“懷...英?”辛星在他耳邊輕聲叫。
心電監護那個靜止的數值又動了一下。
辛星晃着他,“陸懷英,起來,你他媽能聽見,裝什麼死呢?”
“起來,聽見沒,”辛星搖着他的手,“趕緊的。我已經沒耐心了。”
但是他好像又沒反應了。
辛星有點兒懊惱,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辛星往沙發上一躺,在黑暗中說,“陸懷英,你不是要追我嗎,你起來,我讓你追,你要是聽不見,咱兩沒緣分。”
陸懷英還是沒聲音。
辛星的心跳有點快,哪怕是他陷入了昏迷,讓他在清醒的狀态說這種無疑在告訴他,我已經喜歡你喜歡得想跟你談戀愛了,哪怕談戀愛真是個特别麻煩的事兒,哪怕陸懷英叽叽喳喳得像個招人煩的麻雀。哪怕他知道現在他倆這個情況根本不适合談戀愛,别說談戀愛了,就算是個炮友都很僵硬。
但是辛星就想說。
他想念那塊兒被他丢了的巧克力。
他想了很久那個帶着鴨舌帽的人。
他出來的時候問他哥了,那是誰。
哥說是陸家的兒子,叫陸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