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是這樣,”何叔說,“辛老闆現在還是沒動作的。”
“沒動作,”陸懷英冷着臉,“我剛剛回來陸家的時候,他開個價,開個價把島上的東西給我,開幫我走回來陸家的買路錢的價,他開了我還得感激他,但是他沒有,他沒動作。”
“沒動作就是最大的動作。”陸懷英扯了下嘴唇,“他要等我的米都蒸成飯了才能連鍋一起端走。”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沒有把柄,隻要他懷疑了,罪名就成立了。他不是就愛他弟弟嗎?”陸懷英提着嘴角一笑,“那要是他弟弟咬他呢?”
“還有那個茶壺的上回我看見了就在他哥的辦公室呢,”陸懷英翹起二郎腿,“他弟弟不成事,這兒也能成事。”
何叔沉默不語。
“給家裡養條狗吧。”陸懷英看着天花闆,“杜賓,你給我弄條小狗。”
“你以前不養寵物。”何叔說。
陸懷英的手放在胸口,“是啊,我沒訓過狗,我就不喜歡那東西。”
“訓狗很複雜,小狗不好管教,髒。”何叔削完了蘋果,遞給陸懷英,他沒接。
“是嗎,”陸懷英有點出神,“訓狗,得讓他自己願意戴狗鍊,不戴還跟你急的那種,才算訓成了。”
“懷英,”何叔頹喪着脊背,“你那天來醫院的時候,辛小先生是真的很擔心,你不要因為過去的事情,再...”
“那你沒見過他拿着我媽海難的訃告逗我玩的時候。”陸懷英一口一口生硬地咬蘋果,“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能覺得道歉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呢?”
“當年辛老闆來陸家的時候,你爸爸确實也...”何叔說,“人跟人剛認識的時候總是言不由衷的。”
“是我坑的嗎?”陸懷英冷冷的說。
陸懷英難免想起初見時候那個跋扈的辛星,那個從未尊重他的辛星,他總是透過辛星看他哥哥的眼神想起自己的哥哥,憑什麼他們能兄友弟恭,而自己隻能天人永隔呢?
如果自己的哥哥還在的話,如果是辛星在那個島上的話,兩位哥哥的選擇肯定是一模一樣的,但是自己沒有了,真是令人嫉妒。
“對了,我給你個号碼,等他要出去玩摩托的時候你給他發地址就行。”陸懷英摩挲着手機,上面的星星貼紙真是太廉價了,割手。
“你這樣,辛小先生知道了會傷心的,”何叔說,“懷英,你再想一想。”
“我怎麼想?”陸懷英冷冰冰的說。
“善文的事情,不行的話你問問辛小先生的意思,”何叔說,“沒有什麼不能談的,辛小先生...”
“我怎麼跟他說,我說雖然你哥把我哥逼死了,你哥把我哥的公司占了,但是我就想當你的奴才嗎?”陸懷英說。
“不是這樣的,”何叔站在窗戶邊,“辛家當年的日子不好過,善文的事情如果有誤會的話...”
陸懷英真的沒招了,他總不能這輩子,仇仇報不了,家家守不住,就真的指着辛星過吧?他這個人,全世界都知道他三分鐘熱度,陸少爺真的當鴨上頭嗎,就純信他啊?
陸懷英覺得胸口有點悶,說不上來為什麼。
“就算有誤會,”陸懷英說,“還是你真覺得,倆男的能過日子啊?”
說完這句話,陸懷英看着滴答滴答往血管裡灌的生理鹽水,感覺像給自己灌進了一肚子壞了的水,他有點兒想吐。
那滋味就像吃了過期的發酸的糖水罐頭。
陸懷英猛烈的吐了起來。
辛星站在他的窗前發抖地叫他的名字的時候,他聽見了。
辛星喝完酒站在他面前說自己也喜歡他的時候,他也真的難以保證那會兒的心跳加速是不是因為自己真的心動了。
但是如果真的把一個嬌生慣養的人丢到魔鬼的島嶼上一年,沒有人能不變成瘋子,可是瘋子也會心軟,心軟在星星偶爾流露的笨拙裡。
擔憂的,嘴硬的,眼裡藏了很多話但沒有說的星星。
嬌橫的,内荏的,沉默隻說把錢都給他道歉的星星。
陸懷英隻敢他不在的時候幻想辛辰為自己的哥哥付出代價,辛星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卻忍不住的想要擁抱他,像偷情,像背叛,像愛上了一個罪大惡極的人不敢聲張。
看見何叔的時候,陸懷英才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不是被所謂的溫情迷得走不穩腳下的路,他無論如何想自保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再救他了,如果連他自己都不救自己的話。
清醒一點。
陸懷英的嘔得一肚子的壞水都要吐光了,隻感覺到痙攣的胃裡全部空了,隻覺得喘得後腦都要痛了。
哪怕他處境已經是這個樣子,陸懷英還是有點兒想星星,他想吐的好像不是酸水。
這感覺太不妙了,操。
他現在想把《不可錄》裡克制淫/欲的要點兒全他媽背一遍,昏聩,無為,堕入三途惡道的人都在向他招手,你媽個逼,陸懷英從前都覺得這東西跟他有什麼關系啊,全世界他最愛他自己,他就是個衣冠禽獸,他就是個僞君子,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但是真的要氣死了,怎麼會,他不敢承認,他有點兒喜歡喝酒的星星。
平常那個死樣子就算了吧。
但是他也不能喝一輩子的酒啊。
搞笑,現在居然還能想灌他酒?
可是...
陸懷英大口地喘着氣,捂住了眼睛,不再去看那讓人分不清黑夜白天的亮堂堂的燈。
醫院的燈讓人晃神,何叔與陸懷英都不再說話,沉悶的氣氛與辛家客廳别無二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