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過年了，雪夾着雨徐徐鋪開，從地上爬起來的陸懷英不知道辛星去了哪裡。

他随便選了個酒吧就進去喝酒，哪怕他現在渾身都痛，跟他媽做夢似的。

草，去島上也是跟做夢似的，回來也跟做夢似的，現在夢裡還拉了坨大的。

他不是不想去找辛星，是覺得真的沒有辦法去找他。

找他回來，跟他認錯，有萬一的可能和好，和好之後呢？

沈善文的事兒還是橫在中間。

陸懷英接着人家的酒一杯一杯地喝，聽别人叫他陸少就開喝，喝死算了。

有個經理湊過來跟陸懷英套近乎，不怎麼認識，他說，“陸少，給你找兩個玩玩，玩上了就沒功夫難受了。”

“有道理，”陸懷英的眼睛都有點兒對眼了，他拍拍這經理的肩膀，“有道理，快找。”

他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個漂亮的小鴨子，腰跟辛星的一樣細，陸懷英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在他的腰上摸了一把，小鴨子溫溫柔柔地含笑看着他，不太行，這人的眼神太媚了，小鴨子軟軟地叫了一聲，“陸哥。”

草，真吐了，辛星從來都不會這麼叫他，但是他就是叫陸懷英這三個字都能讓他硬起來，他隻要一個眼神，都得讓他硬一晚上。

陸懷英在旖旎的光線裡打量着這小鴨子，看起來就是想要他兜裡的錢，原來要什麼這麼明顯，陸懷英覺得沒勁兒。

陸懷英覺得自己是沒的選，才上的男人，這之前他也一直覺得自己得喜歡有脂粉味道的女人，但是别跟自己的媽一樣，虛頭巴腦的，最好老實一點兒的，但是在床上不能太老實。

上了床還是要有點兒花樣才行，生理性的愛也是愛啊。

陸懷英又攬了一把邊上蜂腰大胸的女人，陸懷英扯了她的領口看，去看那圓滾滾的肉脯，被光打得五光十色的，想要一頭紮進去，紮一半，愣住了，完蛋了，暈奶了。

草泥馬的辛星！

你把我嚯嚯成這樣，你還叫我好好過日子，我過你媽！

陸懷英氣炸了，提了個酒瓶子就往桌面上砸，酒瓶炸開，姜黃的汁液流了一地，陸懷英覺得不過瘾，又狠狠地踹了一腳上面的酒瓶，有人驚叫着逃離，有人上來拉着陸懷英不要繼續砸，當然也有人見怪不怪，陸懷英搖晃着就想往外面走。

陸懷英捂住了眼睛，齊若民跟辛星的話一陣陣地在他耳邊翻滾，形形色色的人在他邊上走來走去，他在此時感覺到手心燙下了自己的眼淚，哇哦，鳄魚真的會哭。

陸懷英笑了出來，他不知道前路如何，他想去追星星，但是他還配嗎？

辛星這種人，真的是他可以染指的嗎？

他對辛星的嫌惡在此時撕裂的跳動的心髒，一下下的扯得鈍痛。

他都沒想過睜開眼好好看看，他也從未料到救贖這個聽起來八竿子打不着的詞兒會這麼潮濕又陰暗地降臨在自己的頭上，辛星的破綻那麼多，他真的早就，早就發現了。

但是他沒法兒面對。

陸懷英來洗手間洗了一把臉，臉色白的可以自己打車去火葬場燒了去了。

他向來不願意為難自己，但是還是在此刻再次捂住了眼睛，辛星讓他傷心的并不是他戳破了自己的拙劣的詭計，從第一層面來說，他是成功的，他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自由，财富，以及這段讓他一開始無法接受的關系。

他開始說服自己，這就是你想要的啊陸懷英，可是為什麼，得到了這些卻又沒有快意，為什麼會覺得饒恕不了自己，為什麼愛憎糾纏的感覺他并不想分離。

他想掐死辛星，你早說，你早說是這樣的我為什麼要費勁心機的上演這些東西。

你說你愛我，你告訴我你愛我不行嗎。

不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像一隻冬天的蒼蠅，等不到明天。

真是鬼上身了。

陸懷英劇烈的嘔吐起來，狗娘養的，這酒兌的是泔水嗎？

“草你嗎的。”陸懷英罵了一句，搖搖晃晃往外走。

他愛得明白嗎？他愛個屁啊，怎麼了，愛一個人就隻能愛他積極陽光嗎？隻能愛他謙卑上進嗎？你找兒子呢？去你嗎的。

陸懷英拎着一瓶酒，在心裡咒罵了辛星一百遍。

你在審判誰啊，你愛你嗎逼，陸懷英醉醺醺地找了個台階坐下，就算辛星最後不說，他連他那些放肆的羞辱，刻薄的貶損通通照價全收了，哪怕沒有前因後果，哪怕辛星沒給他鋪路，他也願意。

陸懷英踢了個空瓶子，咕噜噜的往前轉，就他媽你會愛啊，你哥背了條人命，那他媽是我哥！老子都愛你了，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多掙紮，你知道什麼呀你，你在這裡裝什麼天神的愛啊！草！媽的天底下就你知道愛咋寫啊，傻逼！

陸懷英躺在地上，這地闆也不知道多少人走過路了，算了，愛看不看的。

怎麼了，我陰暗，我卑鄙，我無恥，你就不能愛我了？你那些東西，你根本就你什麼都不知道，他說的太對了，他根本愛不明白。

陸懷英的都忘了，他之前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眼淚，現在怎麼就有點兒控制不住呢。

藍白條紋的病号服配上一看就貴的羊呢被撕打得都看不出來了，身上都沒點兒好皮陸懷英遮着眼睛躺在地上。

真是個詭異的場面。

叫醒陸懷英的是一個瞬間的錯覺，他好像想起來辛星相冊裡的地方在哪裡了。

他在深夜打了一輛車，在車上頭痛欲裂，翻江倒海，“吐車上二百。”

陸懷英看見了辛星拍的滿滿一個相冊的海，原來——

就在島的對面。

他無數次的在島上看着林港的方向，但是他從沒想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與他隔海相對。

北風真的太冷了，冷得陸懷英的嘴角都無法控制地發抖。

陸懷英蹲在地上捂住了臉，終于崩潰出聲。

海浪無所顧忌地打在礁石上，陸懷英真的沒有力氣了，他盯着北方夜幕上的星星，躺在這兒直到天光大亮。

辛星的眼淚彙成他跨不過的海，死海下的暗流湧動才是殺人的利器。

陸懷英用眼淚寫了投降的請求，他沒有船，他真的走不出辛星的島。

有沒有一條路能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的那條路，大家都不要背負這些恩怨情恨，就簡簡單單的擦肩而過，心動的刹那大家都别說話。

＊

陸懷英是被何叔拉回醫院的，他在病床上睡了個昏天暗地。

陸家的那些倒竈事兒還在繼續，陸懷英沒心情接電話。

辦公的人還要找到醫院來，陸懷英強忍着惡心還要掙這幾個錢。

好像這是他自己選的路。

“陸總，這是上月的财務報表。”

“陸總，這是拖欠的貨款，要勞煩您去催一催。”

“陸總，這是新開辟的專線的材料。”

“陸總，這是低碳管理綠色物流的資料。”

陸懷英沉默地看着面前越堆越高的材料。

頭疼的都要去死了。

“何叔，”陸懷英癱在病床上，“我哥的事之前你查他的賬，查怎麼樣了。”

“善文那邊他父親那還有些親戚，問起來也是雜亂無章的，說從前善文跟他們借了錢，過了幾年有人送錢去過，有一個他們有點印象的，還在找。”何叔說，“不知道還在不在林港。”

“繼續找吧。”陸懷英看着手上的一沓資料，“盡快，我想要結果。”

“你還去找辛小先生嗎？”

“不找了。”

陸懷英癟了癟嘴，“我想先把這事兒搞清楚，如果是真的，他哥欠我人命，那他出去也是好事，我再想他，我也不要他回來。”

“如果這事兒不是他哥搞得，有錯我就認。”

陸懷英白天還是要去公司，辛辰并沒有陸懷英之前跟他打了一架說了什麼的話的就真的派人來接手公司，其實那些話說出口的時候他覺得他這輩子也沒這麼爺們過一次，還挺爽。

但是他不要也有他的道理，快過年了，三角債就開始往上來了，陸懷英得兩頭裝孫子。

陸懷英坐在沈善文的照片前面抽煙。

辛星住過的房間他也沒再進了。

他有點兒想辛星，那個房間的燈他都不敢開。

當時在夜半的時候他還是病恹恹地爬上了那張床。

有一點點辛星的味道，他用薄荷味的漱口水，習慣在蘇打水裡放緻死量的冰塊，他會幹巴巴地嚼冰塊，跟他這個人一樣。

他好像幾個月加起來的話都沒那晚上那麼多，但是陸懷英震驚之餘居然有點兒想偷偷地笑，如果母親跟沈善文都是因為血緣沒得選，他們天生就應該愛陸懷英，那辛星不一樣，真傻，喜歡一個壞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