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廳在播放一個早年的文藝電影,辛星正在邊上拉着他的複式弓箭射擊,他對這些東西有極大的興趣,孜孜不倦。
“我站那兒讓你射呗,我頭上頂個蘋果。”陸懷英抱着薯片在沙發裡說。
“行啊。”辛星雙腳與肩同寬,将弦拉到極緻,松手的瞬間嗡地一聲,啪就射到對面幾米外的靶子上。
“你按一下那個扭,這個靶子會動。”陸懷英說。
“費心了陸少爺。”辛星玩膩了去水吧拿水,“喝什麼啊?”
“肯定跟你喝酒啊我喝什麼。”陸懷英翹着腳仰在沙發上,“我不是去你家過年麼,我家裡的人都撤了,這兒就咱倆。”
“你少來,”辛星躺在他的膝蓋上,“看的什麼電影啊。”
“瞎看看。”陸懷英按着邊上的平闆,随便按了一個《棄貓九條》。
“這電影你看過嗎?”辛星鑽了上來。
“沒。”陸懷英摸着他的頭發,“你困了就睡覺,餓了跟我說。”
二人一起在冬日裡賴在沙發上,軟綿綿的毛毯遮蓋着他們,氣泡酒與紅酒在在玻璃台上伸手可觸,零食堆成了小山,透明果盤裡的葡萄與橙子草莓都被清洗幹淨,溫馨的電影正在播放,這2D的動畫片沒有什麼台詞,辛星就在陸懷英的腿上靠着。
陸懷英低頭看他,蹭着他的鼻尖,“這麼跟你過一萬年。”
電影的開頭是一整張貓毛坐墊,被坐在鄉村老師屁股下。
老師扣扣屁股,坐完這坐墊屁股上都是貓毛。
這偏遠貧窮的山村裡,學校從前是個廟,廟改成了小學校。
貓仙在深夜給這扁扁的貓毛坐墊吹氣,吹了好幾次,把他破洞的地方都補上,又撿來他的腦袋給它接上,小坐墊被慢慢地吹起來,成個破爛的壞小貓,醜陋得要死。
小破貓坐在廟門口,它叫九條,它想起了從前,它有個朋友,一條狗。
他們一起在田野裡捉蝴蝶,去河裡捉小魚,他們在晚上依偎在一起,破貓知道阿狗一聽到聲音就會緊張吠叫,阿狗知道破貓最怕其他狗靠近他,一靠近就會炸毛低聲發怒,害怕得要死。
那年冬天,主人家說,隻能養一隻,九條與阿狗之間隻能留下一個,家裡沒有糧人都要餓死。
九條對阿狗說,“我出去能活,我會抓小魚,還會上樹,我的肉不好吃,你在家裡就好了。”
阿狗不肯,說什麼都不肯,他抓着九條的手,一個勁兒的搖頭。
等冬天過去就好了,九條摸摸阿狗的頭。
九條覺得沒什麼,它站得遠遠的,不像流浪貓,天天在河邊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阿狗最開始省得自己一半的口糧給九條吃,主人知道之後,又砍了阿狗一半的口糧。
九條說,“你吃就行了,不用給我了。”
那天的冬天下了一場百年難遇的暴雨,九條在鑿冰抓魚的時候被留在了河中間的小土堆上。
阿狗來救他,阿狗不會遊泳,他急得大叫,幾次三番都想下水,但是九條說,“沒事,我就在這裡,等水退了就好了。”
阿狗不依,拽着農人的褲腳來營救九條,農人使用鋤頭打他,講再咬褲腳就把他宰了過年吃肉。
阿狗不敢,隻能隔着滾滾的黃水與九條對視。
“等水退了,你來找我。”九條說。
九條在當夜就凍得不行了。
九條感覺渾身發冷,他迷迷糊糊中縱身一躍,踏在一位蹦起的大鯉魚身上,越過寬廣的黃泥水,自信地跳落地面,他趾高氣昂地回去找阿狗,騎在他的背上睡午覺,但是等待他的隻有冰冷的黃水,他在黃水裡掙紮,呼吸不上來。
夢見他在湍急的河流裡遊了很多次,被淹了很多次,又用爪子扒爛了冰面與樹杈,他渾身傷痕回去找阿狗,可是冬日已經過去,新的小貓已經在他身邊,一隻玳瑁,明豔得很,像個小太陽,他看了看自己,又要回去河水中間的小土堆。
他開始做夢,夢見春暖花開,他覺得阿狗來踏着花泥來接他,他一睜開眼睛,原來隻有無盡的黃泥水沖刷着小土堆,小土堆岌岌可危。
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九條感覺自己的看不見的尾巴正在被生生拔掉。
九條在深夜被沖進浪裡,他拼命的嚎叫,伸出爪子去抓一切身邊可以被他勾到的東西,可是太可惜了,他抵抗不了這樣的浪濤,他被沉沉的卷入河底。
九條再醒的時候是一位獸醫救了他,獸醫把白酒含在嘴巴裡,當花灑噴在九條的身上,痛得他立刻就想去死,獸醫拿着針線給他縫針,獸醫有個孫女兒,正站在邊上流眼淚。
小女孩兒抱住了九條,“你以後當我的小貓吧。”
九條好痛,他想阿狗。
小女孩兒對九條很好,可是對他越好他越想阿狗,太陽出來的時候九條就覺得自己應該在阿狗的背上曬太陽。
九條在一個深夜鑽出了小女孩兒的被窩,他往村邊走,他去找阿狗。
九條在深夜搭上了一輛拖拉機,他傷口沒有恢複好,躲在稻草裡就要睡着了,再睡醒,他在一個拍戲的棚子裡,他們說這兒缺了一隻被毒死的貓。
九條的四肢麻痹,眼睛轉來轉去,脖子上還有一根鍊子,他想跑,但是跑不了,邊上有馬術用的馬匹,叫阿馳,阿馳問他,你要幹嘛,九條說我要回去找我的朋友阿狗睡午覺。
阿馳說,一會兒就要給你打針了,我會沖過去,掀翻他們,你就跑吧,阿馳說,反正我回不去草原,早就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