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人在阿雪家住下了。
阿雪煎好藥送過來,坐在床邊問:“你叫什麼啊,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你是仙人嗎,會飛嗎?”
這人看着阿雪的臉,微笑道:“我叫百裡岐。”
“百裡岐?”阿雪重複了一遍,“ li qi,好奇怪的名字呀。”
百裡岐笑道:“我姓百裡,名岐,山支岐。”
阿雪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原來你姓百裡。”
他哼唧了兩聲,又說:“岐字我也不認得,我還沒上學呢。”
百裡岐在阿雪家中修養了半個月。
他的長相就讓人覺得是個好人,做事也講究,而且還看上去很有文化,是個讀書人的樣子。
村民們都沒讀過什麼書,對有文化人的總是心懷崇敬的,都對他客客氣氣。
百裡岐與村裡其他人總有一種距離感,唯獨對阿雪會親近些,但總的來說也是淡淡的。
某天,阿雪摘了新鮮的青棗捧在手裡跑進房間,他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眼睛亮亮的:“吃棗子嗎,很甜的。”
百裡岐坐在窗邊,手裡捧着本不知道講什麼的書,頭也不擡地拿棗子。
這個窮鄉僻壤,要美人沒美人,要美食沒沒事,這泥土地他用腳踩都嫌髒,隻有眼前這個小孩和這裡的青棗能勉強入眼。隻可惜這孩子年齡太小,要是再長大幾歲就好了。
拿棗子的時候,百裡岐的手碰到了阿雪的手掌。
他頓了片刻,眯起雙眼。
這骨頭……
他反手握住阿雪的手腕,靈力探進去看。
阿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叔叔怎麼還不放開他的手?
身體也怪怪的,好不舒服,就像是被人盯着看一樣。
過了幾十秒,阿雪捧着青棗的手都累了,他開口道:“百裡叔叔,你可以放開我了嗎,手好酸。”
百裡岐如夢初醒,眼裡閃過萬千念頭。
他松開手,對阿雪露-出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百裡岐:“好阿雪,好孩子。”
阿雪捧着棗子匆匆走了。
剛剛的百裡叔叔好奇怪,像是變了一個人,表情也讓人看不懂。
而且他的手腕好痛啊,感覺骨頭要碎掉了。
阿雪把青棗放進竈房的碗裡,又跑出去找朋友們玩了,扭頭就把剛才的事抛之腦後。
誰都沒想到,一次好心會惹來殺身之禍。
百裡岐要走的那天,在村子裡放了把用普通的水澆不滅的火,還在村子周圍設了個結界。
他拎着阿雪居高臨下地俯視整個村莊。
阿雪渾身都在抖。
他眼睜睜看着所有人被火燒死,被煙嗆死,凄慘的尖叫和痛哭萦繞在耳邊。
幾分鐘前還在叮囑他注意安全的人變成了一具焦屍。
“求您……求您不要這樣做……”
“不要,不要……”
阿雪哽咽到說不出話。
他的腳下是一柄寬劍,下方是十幾米的高空。
他撲通跪在劍上,有半邊小腿懸在空中。
“我求求您,停-下,停-下……”阿雪胡亂親吻百裡岐的鞋尖,眼淚唰唰唰地掉,“求您停-下,讓他們能逃出這裡也行!”
“不要關着他們,不要逼我看,求您……”
阿雪的眼睛通紅,全身已經痛到麻木,他拽着百裡岐的衣擺,眼裡全是恨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我們救你,好吃好喝地養着你,沒有虧待過你半點,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撕裂。
痛苦,悔意,憤恨,不甘……
他仿佛成為的情緒的容器,身體抖到無法自控。
他時而卑微地哀求,時而尖叫怒斥。
太混亂了,那些慘叫讓他的五髒六腑都擠成一團,劇烈地收縮。
無數冤魂向他伸出了手,他們都在慘叫。
“你為什麼要救他!”
“為什麼!!!”
“如果不是你救了他,我們不會死!”
火海裡,一張張人臉扭曲,有時是一道道沙啞的聲音,有時那些嘶鳴又彙聚到一起猛烈地質問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慕容姝蜷縮在一片陰影裡,抱着頭快要無法呼吸。
“對不起。”
“對不起……”
那些聲音如潮水般湧來。
“為什麼我們死了,你還活着!”
“好痛啊,我好痛。”
“阿雪,你來陪陪我們好嗎……”
幾道面目全非的人影朝慕容姝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