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腕開始,整隻手仿佛成了那人的玩具。
先是暧|昧的摩挲腕部,直撩得血管中血液加熱,然後指尖羽毛似的劃過掌心的紋路。
好癢。
慕容殊差點沒維持住臉上的表情,但還是讓葉振看出不對勁。
葉振:“你怎麼了,從剛剛開始就動來動去的。”
“哈哈。”慕容殊幹笑兩聲,“可能是因為坐久了吧。”
手掌心是個很敏感的部位,被人這樣輕輕的抓撓是很要慕容殊命的。
他用力畢生的忍耐力才沒笑出聲或是尖叫出聲。
想必怕癢的人都能理解他的痛苦。
過了漫長的十幾秒,那個人終于停下動作,隻是靜靜地抓着他的手,不容許有半分掙脫的想法。
咬緊的牙關松懈下來,慕容殊心底陰風陣陣。
到底是誰這麼欠。
打心底裡,他不認為會是妄意或者葉振中的任何一人。
但在場的隻有他們三人。
有妄意在,石桌上的氣氛自然沒有之前那般輕松。
葉振想知道的事,都知道了,要囑咐的話也囑咐過了。
他回來後還沒有彙報任務的完成情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兩句後,葉振起身告辭。
慕容殊心裡掀起滔天巨浪,那隻手被捂得發出一層薄汗。
禁锢住他的手松開,慕容殊得以站起同葉振道别。
等葉振一走,慕容殊呼地轉身,滿眼震驚,“師尊!”
在他心裡,妄意是絕無可能做出這樣撩撥且無聊的事情的。
妄意嘴角噙笑,攤開手掌,無辜道:“我做了什麼?”
“阿雪,我也要與你告别了。”
妄意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由不染凡塵變為潇灑拓落。
空蕩蕩的明劍峰頂,春煙茶沖出的煙霧在空中飄散而逐漸稀薄。
隔着一層薄薄的,構不成任何阻擋的霧氣,慕容殊的眼神幾經變化,最後歸于平靜從容。
“望其肆。”
再次說出這個名字,慕容殊恍若隔世。
“嗯。”
根據望其肆的寥寥數語,慕容殊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按捺下心中的波濤洶湧,直直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實際上應該問,你什麼時候被完完整整地融合,什麼時候徹底消失?
望其肆眼神淡淡,那雙煙藍色眸子在茶霧的掩蓋下更為迷蒙。
望其肆:“不知道,或許下一刻,或許明天。”
透過茶霧,慕容殊将這雙眼睛看得清晰。
不同于往日的調笑張狂,此刻,裡面是平緩無波的。
慕容殊慢慢地說:“哦。”
他重新坐到石凳上,轉動了一下茶杯,“所以你這次出來是做什麼呢,在強迫我一次嗎?”
望其肆的神情終于出現波動了,仿佛被雕刻而成的人面被毀出裂痕。
久等不到回音,慕容殊仰頭看他,眼神裡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
望其肆沒什麼好辯解的,那是他實打實做出的混賬事,而且他并不後悔。
他隻是後知後覺那樣對慕容殊太過不公平。
隻有他自己爽了,慕容殊卻很痛苦。
好吧,望其肆承認,他應該還是有一點後悔的,但是不多,頂多和他那指甲蓋一樣的良心同樣多。
“你喜歡過我嗎?”
望其肆還是問出了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
不需要回答,他也知道。
“沒有。”慕容殊毫不猶豫地回答。
“從來沒有。”
望其肆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
問出那個問題已經讓他足夠羞恥了,不想聽的答案出現一次就夠了,慕容殊還要重複一遍。
不捂住他的嘴,望其肆不知道從那張如蜜般香甜的嘴裡還能吐出什麼戳人心窩子的刀刃。
他手上沒用力,慕容殊卻連嘗試都沒有,一直靜靜地仰頭看着他,眼睛如星辰明亮。
望其肆敗下陣來,松開手:“我總是拿你沒辦法。”
慕容殊:“呵,我也拿你沒辦法。”
望其肆無奈:“看在我很快就要死的份上,能不能給我一個好臉色。”
慕容殊面無表情:“要不你先回想一下自己都做了那些好事。”
“你消散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果然,望其肆想,就該堵上這張嘴,淨說些不好聽的話。
望其肆:“你不喜歡我,但是喜歡妄意。從來都是這樣,我不行,妄意可以。”
望其肆發誓,這隻是他一句無心的話。
可慕容殊的反應就像是被一顆天降石子砸中腦袋。
先是整個人都懵了,然後劇痛襲來,連帶着頭部的陳年舊傷都一并掀起,不能容忍,不能忽略。
“我……喜歡師尊?”
慕容殊喃喃道,扶在杯壁的手指不住微微顫抖。
那些刻意壓抑,埋藏心底的念頭忽然被一鏟子翻出來,乍一見到陽光驚慌不安。
“不可能,他是我師尊,他把我養到這麼大……”
慕容殊不禁否認。
可那些不合時宜的,暗地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妄想一波接一波襲來。
望其肆本就是強撐着露出的微笑僵在臉上。
怎麼,慕容殊不知道他喜歡妄意嗎?
這麼明顯,他竟然還未察覺。
望其肆的指尖掐進手心,沒關系,看樣子他也同樣不知道妄意對他那不可告人的心思。
慕容殊難以面對喜歡上了自己師尊的事實。
他覺得自己是足以被逐出師門的逆徒,他怎麼能生出這樣離經叛道的念頭。
正被洪流沖擊着,眼前忽然出現一個人。
望其肆單膝跪地,半蹲下來。
石凳比較高,因而此時慕容殊的視線比望其肆高。
向來都是望其肆居高臨下,如今矮上一截,這滋味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
“對不起。”
這三個字還是說出了口。
刺激連綿不斷,慕容殊還沒有從那個令人驚愕的事實中緩過來,又被望其肆的道歉撞了滿懷。
望其肆這樣的人也會道歉?
他還以為望其肆都不知道這三個字能連在一起呢。
“你……”沖擊混亂中,慕容殊的大腦卻奇迹般地出現一塊安靜的空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大寫的八個字,清晰地浮現在那塊空地上。
下一瞬,他被人扣着頭往下壓,兩瓣唇和另一個人的貼在一起。
慕容殊蓦然睜大雙眼。
“唔——”
身處上位卻使不上勁,慕容殊的推搡産生不了任何作用,除了換來更兇惡的親吻。
兩條手臂像精鐵般堅硬結實,慕容殊無法撼動半分。
炙熱的呼吸打在臉上,慕容殊感到自己的嘴唇被一點點舔得濕潤,整個過程慢條斯理,像是文人雅客寫字作畫前靜心做的準備。
在慕容殊放松警惕以為“僅僅如此”的時候,那條狡詐的舌頭抓準時機撬開了齒關。
慕容殊被迫與他唇齒相依,舌尖交纏。
在第三片樹葉落地時,慕容殊的推拒輕了,望其肆的吻也變得輕緩溫柔。
或許是知道,這就是妄意的身體,慕容殊并沒有那麼抗拒。
感受到望其肆變慢的動作,慕容殊有些不滿地輕哼一聲,舌尖主動勾着人。
望其肆的似乎頓了片刻,而後是狂風暴雨般的侵略。
隐晦的水聲在明劍峰頂時輕時重地出現。
慕容殊受不住這樣激烈的親法,嗚嗚叫了幾聲來表達自己想要結束的心情。
誰料望其肆這個瘋子不聞不問,親得更狠了,跟八輩子沒親過嘴一樣。
慕容殊斷定,他們親了很久,因為等兩人唇畔淋漓地分開時,春煙茶的薄霧都徹底消散不見。
慕容殊嘴角刺痛,那個屬狗的最後還咬了他一下,他甚至覺得裡面有洩憤的意味。
親也親了,望其肆還有什麼資格憤怒。
慕容殊捂着嘴角怒目而視,罵人的話到了嗓子眼又全部卡起,進退不得。
“師,師尊……”
慕容殊傻眼了,怎麼剛親完望其肆就消散了。
他該怎麼和師尊解釋這荒唐的一切。
妄意氣息平穩,眼睛沉靜,如果忽略那張同樣豔紅的唇,完全看不出剛剛發生了什麼。
“阿雪,你貌似和我的分身關系不錯。”
妄意語氣輕淡,說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眸中似有寒光暗藏,掩映在煙岚般的藍色中。
“呃,沒,沒有啊。”慕容殊盯着杯盞瞧,把它裡裡外外每一道紋路都觀察得仔仔細細。
天殺的,望其肆那厮親完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他一個人面對尴尬慌張。
在妄意的眼皮子地下,慕容殊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擦擦嘴。
擦吧,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不擦,水光淋淋的過于羞恥。
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到讓慕容殊堅持不住,他隻希望能快點結束這場對話。
但是今天的妄意分外不解人意,聲音也比平常冷,“好,你說沒有,我便信了。”
妄意:“這次是個意外,最後一點意識已經在剛剛被消融分解。”
“你放心,他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明明應該高興,可慕容殊卻莫名提不起愉悅的情緒。
事發後,他第一次看向妄意:“他真的不會出來了嗎?”
妄意目光陰冷:“你舍不得。”
“不是!”
慕容殊立刻否認,是說給妄意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妄意盯着慕容殊,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表情,“他本就是個分身,與我融合後自然徹底消亡。”
他沒有落下慕容殊眼底的失落和微微下垂的嘴角。
“它算不上一個人。”
妄意繼續說:“你不會為他的消失而傷心就好。”
慕容殊揚起笑臉,“怎麼可能傷心,師尊,你是不知道他都是怎麼欺負我的。”
“他沒了,我慶賀還來不及。”
真的嗎?
慕容殊垂下眼,不理解自己的心亂如麻。
他該讨厭他的。
但得知這個消息後,他還是有點難過。不至于真正的傷心,這點難過更偏向于遺憾和失落。
不重,隻有鴻毛般的一點。
卻橫亘在心,讓人繞不開去。
他遺憾的,或許是再也見不到那樣的師尊了。
妄意看着他,心中忽動。
慕容殊真的對分身有感情,這個親吻會不會是他自願的。
能接受一個分身,是不是也意味着能接受他呢?
紛雜思緒皆被壓下,徐徐清風吹散暧昧的氣氛,吹幹唇上的水汽。
“師尊,我去廚房看看。”
慕容殊再也呆不下去了,随便找了個理由逃之夭夭。
頂着妄意的目光,慕容殊隻能真的往廚房方向走。
這會兒正是準備晚膳的時候,兩個傀儡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備菜炒菜分工合作。
慕容殊倚在門框邊上,人在這兒,心神早就飛别處去了。
他喜歡師尊。
最初的驚慌失措後,慕容殊竟然咂摸出一點甜味。
喜歡上師尊是一件再正常不的事了。
從少時的尊敬仰慕,到後來的信任信賴,再到現在的愛慕。
慕容殊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刻,情感發生了變化。
他們朝夕相處,一次對視,偶然的肢體接觸,一句簡單的話……
都有可能成為感情變質的契機。
追究這個毫無意義,隻要知道慕容殊喜歡妄意這個最終答案就可以了。
慕容殊能夠分辨出他對妄意的這種喜歡是與對師兄們的喜歡不同的。
畢竟他想和師尊親嘴,但從來沒想過和師兄親嘴。
後者光是想想,慕容殊就寒毛直立。
他走到傀儡嬸嬸旁邊,偷偷夾了一筷子剛炒好的菜,咀嚼間,一個偉大的決定就此形成。
他要追人了,就從這一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