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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下午的功課之後,他趁老師不備,又跑出了神殿,輕車熟路地摸到了那座宮殿,然後避開衛兵視線進入宮殿,見到那個人。那個人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臉上沒有意外的神情。安定與滿足感忽然蕩漾在心裡,他像個乖孩子,坐在媽媽的身邊,絮絮叨叨地講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那個人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事實上他什麼也做不了。
“我會帶你出去!”他說。
那個人微笑着摸了摸小孩子的頭。
“要來摸摸嗎?”
那個人把他的手放在腹部上,這時他終于發現,原來隐藏在寬松的長袍下的腹部早已隆起,隔着布料,他能感受到其下的生命跳動。
“是妹妹嗎?”
好似早有預感那般,他說道。
“你們之後會見面的。”
在後來的幾次見面裡,盡管他锲而不舍地想要打開那副腳鐐,結果卻發現自己隻是徒勞無功。
在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走過幾個月,當他正在做早上的功課時,一個侍女走進來喜氣洋洋地跟他說:“王子,您的妹妹出生了。”他驚訝地擡起頭看向侍女,想要從侍女臉上那微笑的神情察覺出端倪:“不知道母親是誰嗎?”“那很重要嗎?王子?”侍女臉上的微笑變作了一種符号化的面具,變得越發可惡……越發令人憎恨,他頹敗地扔下手裡的筆,喃喃自語道:“結果這不是一樣的命運嗎,同樣都是被從母親身邊奪走了呀……”他認得這個侍女,是經常在梅拉格身邊服侍的那位。
又過了一月有餘,他才在梅拉格那裡見到出生了有一段時間的妹妹。
躺在搖籃裡的小孩很歡迎他的到來,咯咯笑着,努力想抓住他伸過來的手指。他不免對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産生憐愛之情,梅拉格需要兩位繼承人,這個妹妹又是她從誰那裡奪過來的呢——他倏地想起了被關在宮殿裡的那個人。他不敢相信,擡頭看向坐在那裡的梅拉格,祭司隻是在微笑着,和方才一模一樣的表情,一種惶恐在他的心裡油然而生。
待到終于騰出時間去見那個人時,他急切地說道:“我們逃走吧!别再待在這裡了!”
(妹妹果然是由這個人生下來的。)
“好。”
那個人答應了。
他們定在黃昏時分離開這裡,在此之前,他還要做些準備。
……
被騙了。
“你打算要帶着納修去哪裡?”
他沒來。
這是他第一次從梅拉格口中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那是據說暴斃了的先王的名字。
他意識到了什麼。
沒有其他人。來的隻有梅拉格一個人,她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件事的發生,此刻,他對于梅拉格那時所說的話才恍然大悟。
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
他憤怒地向着梅拉格——他的父親——拔出劍來,沖了過去。
但父親統治家庭并不止依靠制度的暴力,還有身體上的暴力。手無寸鐵的祭司輕松就打倒了這個孩子,事實上,就算這個孩子——少年——長成了更加高大的成年人,他也依然不可能在梅拉格手下有一戰之力。女人一隻腳踩着他的腦袋,聲色清晰悠然,如當下的黃昏:“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能給予你這些,同樣也能将這些收回去,傻孩子,你以為我為什麼放任你和他見面?”
“你不是想要見到媽媽嗎?所以我讓你見了。”
“第一眼就會有那種親切的感覺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你本來就是他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你們血脈相連。”
“我們血脈相連。”
“叛逆是英雄的特權,但對于孩子而言,他們難以逃脫從父母那裡繼承到的命運的詛咒。”
梅拉格松開了他,隻是漠視着這個孩子放聲大哭,最終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