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擡手止住宋雁書的話,“我想要宋将軍獨善其身,保住遼國最後一片淨土。”
說完,男子猶豫了下,又道:“倘若宋小姐已決意回京,那麼請宋小姐一定要小心中書令。”
宋雁書掩住眼中的疑惑,笑着應下。
這夥來殺她的刺客的目的是将自己的視線引到中書令身上去,這救她的男子也讓她小心中書令,目的豈不是差不多?
不過這人讓張玉一路提醒她們回北塞,今夜又來救她們是事實,試圖迷暈她們也是想送她們回北塞,此刻她倒不也好再咄咄逼問。
鐘承他們要安葬那些人,又要一路循着路出去,将丢在原地的馬兒馬車帶回來,估計要天明才能離開了。
宋雁書在邵孝旁邊坐下假寐,一邊聽着周遭的動靜,一邊在腦中回想今晚的細節。
不一會,宋雁書突然覺得面前火盆溫度陡然升高了不少,不由睜眼看去。
男子動作娴熟地将幾個紅薯土豆埋進火盆,又将灰燼蓋回去,添了幾塊炭,見宋雁書睜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吵到宋小姐了?”
“天寒夜長,寒舍沒什麼可招待宋小姐的,這紅薯是昨日剛挖的,聊可飽腹。還望宋小姐萬勿嫌棄。”
暖黃的火光照亮了男子低垂的柔和眉眼,他望着火盆的眼神溫柔似水,仿佛看的并不是幾個紅薯,而是與他相戀的愛人,宋雁書被男子的白皙面容晃了神,垂目看着那飽滿的紅薯在火盆中被掩蓋,灰燼中慢慢透出香甜的紅薯香氣,有些轉不過思緒。
她與他們,相遇不過幾個時辰,剛剛還在互相試探,争鋒相對,此刻卻坐在一處烤紅薯……?
是否有幾分不合時宜?
如果不是屋子中還有淡淡的血腥氣,宋雁書幾乎要覺得剛剛遭遇的種種已是前塵往事。
炭火陡然一旺,帶來一陣灼熱的溫度,宋雁書的眼睛緩慢眨了一下。
“多……多謝……”
宋雁書眼神落在男子身上,充滿探究。
“諾,這可是最大的幾個了。”
張玉臭着臉又從牆角的那堆瓜果中扒出幾個紅薯,幫着他家熱心腸得過分的公子埋進火堆裡。火盆中的炭火燒得噼裡啪啦的,不一會火慢慢小下去,紅薯的香甜氣味充盈整個屋子。
天邊銀光乍現,林中隐約傳來幾聲清脆鳥鳴,不一會又有了馬兒嘶鳴的聲音。
宋雁書急忙站起身,将手中吃到一半的流蜜紅薯放下,還未走出門,賈虎就一身寒氣地竄進屋子,直嚷“好香”,差點與宋雁書撞個滿懷。
張玉别别扭扭地遞了個紅薯給他,賈虎見宋雁書沒有反對,滿眼放光地捧着紅薯蹲到牆角去了。
鐘承緊随其後,接過紅薯道了一聲謝便對着宋雁書道:“有一匹馬被流箭擦傷了,不過沒有什麼大問題,隻是馬車恐怕不能用了,隻得先進城買一架馬車再來接小姐了。”
宋雁書搖搖頭,“不必了,騎馬入城就行。”
鐘承一愣,有些疑惑,但長期對宋雁書的信任還是讓他答道:“好。”
李川喬州放好行李拴好馬也進來了,一行人坐下,狼吞虎咽地将幾乎滿滿一火盆紅薯土豆吃了個精光。
腹飽身暖,宋雁書見幾人已修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男子身邊,掏出三塊銀錠遞給他。
“多謝公子的招待,今夜叨擾了。”
男子視線在那三錠銀子上停了片刻,搖頭拒道:“宋小姐客氣了,不過幾個紅薯。”
宋雁書笑笑,并沒收回手,“還要多謝公子的相助之情,倘若公子日後有什麼需要,小女若有能力,一定回報公子大恩。”
男子道:“宋将軍為我大遼保得北境安甯,任何一個大遼百姓遇上昨夜的事,都不會袖手旁觀。”
說罷,男子猶豫了一下,踟躇道:“倘若宋小姐一定要謝的話,宋小姐那枚素銀簪精緻清雅,可否贈與在下?”
素銀簪?宋雁書想起來了,賈虎還她的那堆首飾中,确實有一枚素銀簪,那是她在回來路上遇到的市集上随手買的,并不是什麼值錢精巧的東西。他要那做什麼?
宋雁書首先想到的,是他打算将素銀簪作為與自己認識的信物,讓父親信任他,畢竟他并不知道這是她随手買的。
看着他赤誠坦然的神情,宋雁書的思緒突然轉到另一個可能上。
男子送女子簪钗,往往有定情的意思,女子送男子有什麼說法她倒是沒有聽過。
但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她與他的關系,都不适合送。
宋雁書思慮片刻,利落地收回銀錠,抱拳贊道:“公子高風亮節,一清如水,小女佩服。”
男子掩過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笑道:“宋小姐謬贊。”
就在宋雁書翻身上馬時,男子突然仰頭道。
“賀晏明。”
宋雁書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她的臉色因失血還有些蒼白,一抹晨曦卻穿過層層枝葉,映在她臉上,為她雙頰塗抹裝點,她明亮的雙眸如同冬日的烈火,點燃了賀晏明心底沉寂已久的那點微弱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