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書幾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器具以及一些香囊朱钗拐進小巷。
李川十分小心地将胳膊支起來,不讓手中提着的浸了不少油花的油紙包碰到衣物,走起路來顯得有些滑稽。
這是剛剛在衣行買的,他們的濕衣由喬州團成一團,背在背上,将他的背都洇濕了。
李川忍不住開口,“你提着吧,這衣服這麼貴。”
喬州疑惑回頭,見李川心痛地盯着他背上的包袱,嘴角抽搐了一下,提起兩個胳膊,示意了一下大大小小幾乎占滿他整個手臂的東西,有些無辜。
賈虎從層層疊疊的盒子中探出頭來,嘟哝道:“就是,一點不珍惜。”說完,他眼睛在喬州李川身上留戀半天,“哼”了一聲,搖搖晃晃地走到前面去了。
宋雁書掂了掂空掉的荷包,他們借着給舅舅家買東西的機會,将京陵城主街道都走了一圈,幾人都逛得精疲力盡,不過好歹大概熟悉了京陵城,也知曉了了父親曾重點說過的幾戶大人的府邸方位。
至于不可勝數的街道小巷,還得慢慢熟悉了。
剛進入小巷,還未走到陳府,宋雁書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辛辣香氣,不由怔了下。
幾個鄰居小孩正在陳府門外探頭探腦的,見宋雁書一行人走近,頓時化作鳥獸一溜煙跑了。
走進陳府,陳良材守在小廚房外面,正探頭往小廚房看,那濃郁的辛辣香氣便是從小廚房傳來的。
“良材?”
陳良材回頭,見宋雁書回來了,忙向廚房裡大喊一聲,“表姐回來啦。”随即上前見禮。
宋雁書笑着制止他,将一幹物什放下,便往廚房走去,還未走近,便見舅母姨母和兩個未見過的小姑娘迎出來。
姨母見她回來了,上前似是嗔怪道:“怎麼這個時辰才回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回得早不如回得巧,這烤雞我們未做過,做毀了好幾次,這次才勉強像樣,你嘗嘗吃不吃得慣?”
舅母也上前,眼眶被辣椒熏得有些泛紅,含笑道:“是啊,回來得正好。邵先生說你什麼都不挑,隻愛吃這烤雞,十天半月的總要來一回。你剛剛回京,又一路奔波辛苦了,我與你姨母便做了這烤雞讓你嘗嘗。”
跟在身後的兩個小姑娘上前見禮,“見過小姐。”
見宋雁書有些疑惑,舅母解釋道:“雁書,雖說陳家落敗了,可你父親卻是正正經經的正三品大員,你身邊,還是得有丫環侍奉着。隻是如今門庭衰落,無法讓你像那些貴女一般前呼後擁,委屈你了。”
朝廷衰弱,國庫空虛,邊塞的軍需總是會差上一大截,父親拿出全部俸祿和家中積蓄,并組織将士農耕以籌措糧食,才能勉強支撐,卻也是捉襟見肘。
再加上宋雁書從小練武,又自十二歲起協助父親抗擊北戎,一直自力更生,此番一見到這幅場景,正想解釋回絕,便聽得姨母在一旁道。
“是啊,雖說亂世不講禮,但你父親是朝廷大員,陳家也是曆經幾朝的世家,即便現在沒落,無力講究這些,可你是個姑娘,親事又近在眼前,日後嫁到婆家,沒得因這些受委屈。”
“這兩個丫頭,性子穩妥,年齡也不大,你好調教,我與你舅母相看很久了,隻是不知你回來是否帶了,所以一直還未帶回家來。”
見兩人話裡話外都是在為她考慮,宋雁書心中酸澀不已,可自己并不是閨閣小姐,又可能身涉陷境,帶上這兩人有諸多不便。
邵孝上前一步,“小姐,兩位夫人說得在理,小姐的起居出行,我們也不能時刻跟随,有丫鬟跟着小姐,也能讓将軍安心些。”
宋雁書看向邵孝,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下來,望着她們笑道:“多謝舅母姨母這般為雁書打算。”
“瞧你這話說的。”舅母見她答應下來,放下心來,拍拍她的手,柔柔地看着宋雁書。
“舅母沒有女兒,今兒一見你,便歡喜得很。俗話說,姑當老子舅當娘,你舅舅古闆,也不是個細心之人,舅母便腆着臉将你當做女兒看待了,不知雁書可願意将舅母看做母親?”
“舅母……”
看着滿眼慈愛的舅母,宋雁書隻覺一股熱流從心口慢慢淌出,堵住她的嗓子,湧上她的眼睛,讓她說不出一句話來,眼前也漸漸模糊。
姨母上前笑道:“這個好,往後,雁書便有三個母親了。”
三個?
宋雁書還有些呆愣,平素轉得極快的腦子,此刻罕見地停滞下來。
姨母見此假裝闆起臉道:“怎麼?姨母不算?”
宋雁書笑出來,向兩人下拜,兩行熱淚止不住地湧出,似乎是心口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
“母親……”
“哎。”兩人答應一聲,姨母含着淚将宋雁書拉起來,為她拭着淚,笑道:“平日該怎麼叫就怎麼叫,不然一叫母親,都不知該誰應了。”
舅母樂得合不攏嘴,“好,如今我也有女兒了。”
說着,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镯,交給雁書。
姨母也取下了發間的銀钗,看款式有些老舊,猶豫了一下,看了眼舅母給的玉镯,尴尬道:“這支不适合年輕姑娘,待姨母……”